东方永安被收押在太守府柴房,丫鬟送饭时,外面走过的大夫声音传进来:“可叹风头还未出几日,就闯了祸,令人唏嘘。”
“姑娘莫要放在心上,我是相信您的,我便是种了痘到现在还好好的。”送饭的小丫头道,“我一个小姐妹前两日还去城外看了她染病的爹娘,回来也没事,都是姑娘的恩德,在我们看来您可厉害了!”
东方永安笑:“我哪有心思听他们嚼舌根,多谢你安慰。”又道,“你可否替我取纸笔来?”进了柴房以后,她回想整件事,到处透着预谋的气息,只恨自己没早发现,又回想那日去种痘的情景:院子里的花草以及屋里都打点得十分妥当,不像那名男子会有的细心;屋里陈设颇为讲究,说明屋主是好雅之人,这样的人家却连一套茶具也没有;小儿屋里窗牖前挂了贝壳风铃,孩子的鞋被很可爱,像女子的心思;针脚虽不如成衣店的绣娘,却也不差,应是自家缝制的,而那名男子不似有七窍玲珑心,会不会穿针引线,她怀疑。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大胆假设跃上心头。
她在纸上匆匆写下数行,折起交给那丫头:“劳烦你帮我转交殿下。”
丫头道:“我这就去!”
信送出去李明珏一直没有回应,两日后夜晚,安和打开柴房门:“跟我来。”
她问:“殿下可有收到我的信?”
对方不答只说:“殿下种了痘正发烧需你照料。”她当下了然,李明珏必是有事相商,否则有严德、陈大夫那些医术高明的大夫何需她去照料?
她随安和一路过去,廊下灯火通明,然而往常进进出出的各色官员与大夫今日却好似相约都不见踪影,连守卫也不见,只偶尔一两个丫鬟进出侍奉。“今儿怎么这么冷清?”她心下疑惑。安和道:“怕吵了殿下,让他们暂且退下了。”
到了李明珏寝屋,安和推开门让她进去,又将门带上屏退左右。东方永安环顾屋内,但见烛火熠熠,中央一顶鎏金饕餮纹三足铜香炉,炉内燃着松木香,香云缭绕,香味悠远。地上铺着猩红毛毡,隔断上挂着秋香色云纹纱帘,床上垂着一色的纱幔,纱幔后一人静静躺着,香雾中迷迷蒙蒙,看不真切。
她心下纳闷,难不成真是叫她来照料,放轻脚步走过去喊两声,床上的人没有回应。她撩开纱幔,细看两眼,只见李明珏双眼紧闭,脸颊微红,如白玉透胭脂,一双唇更是殷红如血,当真是发烧了。“还以为是有事商量。”她推他两把,“怎么烧成这样,比我还娇弱,我那会儿种痘也没像你。行吧,照料就照料,挤个帕子降个温而已。”说着去打来水,挤了帕子将他额头上的换下。
撩开对方额发,似花瓣似玲珑扇的胎记露出来,因为发烧,更显红艳,与白玉肌肤相映,有种说不出的艳丽。“老天真是偏心,好处都让你占了去,连个胎记都这么好看。”东方永安感叹。李明珏的五官本精雕细琢,好像神使亲吻过,睫毛密长如蝶翅,肌肤光洁如凝脂,再加上这么个胎记,三分妖冶,让人见之难忘。
“投错胎了吧你,长这么妖孽做什么?”想起什么,她噗嗤笑出来,“倒忽然能明白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不就是一大朵盛放的美人面?幸而姐是个正人君子,不然将你这朵花采了,叫你无处哭去。”李明珏眉角跳两下,听她又叹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脑子太笨还不是白瞎?将我关起来?活该被人骗。”明眼人都看得出闹事那人有问题,李明珏却乖乖入套,她记得以前他不这么蠢才对。“难道伙食太好,这些年吃成猪脑子了?若是成个脑满肠肥的家伙,岂不是白瞎这张脸?”那就太叫人惋惜了,花瓶纵然好看,看久了可是会腻的。
她没有注意,床上人眼皮狠狠跳动了一下。
坐了片刻,东方永安走下脚踏,在屋里闲看。这是太守特地为李明珏准备的屋子,金银玉器虽已都让李明珏撤下了,宝贝仍不在少数,光床前两支金灯架,就晃得人睁不开眼。她过了把手瘾,在窗台下的案前站住,暗道:“原来在这儿,怪不得怎么也找不到。”案上摆放两只狼尾挂饰,其中一只是她的。那日她帮了李明珏一行,回去发现狼尾不见,第二日去寻也没寻到,不曾想被他捡来。
正出神,背后响起李明珏的声音:“姑娘似乎对狼尾特别有兴趣?”
她心下一跳,转身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这种挂饰很少见。”
“难道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不觉得眼熟?”李明珏半抬着身,一双眼如钩一瞬不瞬盯着她。
“还能有什么原因?好奇乃人之常情,难道殿下这么小气,连看都不让人看?要真不让人看,就该藏起来,既不藏起来,又没蒙着我的眼睛,怕不能赖我。”
“我才说一句,你回这许多。”李明珏收回目光躺回床上,“你会不会照顾病人?头上这个已经烫了,还不赶紧来替我换了?”她嘟囔“使唤人倒是顺手”,过去将帕子换下。正要退开,对方猝不及防伸手绕过她身侧,将她按住,两人靠得很近,鼻息缠绕,尴尬骤然升起。
她应该推开他,然后一巴掌甩过去,再骂句登徒子,但她忽然不想那么干。要说吃豆腐,还不定是谁吃谁,她好整以暇、不急不缓从上方深情款款凝视他:“您干什么?没想到殿下这么热情,我只是稍稍照应,您实不必如此投怀送抱。”
李明珏脸上一红,将她推开:“那两节狼尾有一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不想。”
“但我很有兴趣讲。”
“我没兴趣听。”她转身就走,被李明珏拽住,“殿下,以民女所知宫里不缺夫子吧?礼字怎么写,您应该比民女清楚,男女授受不亲……”
“方才谁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会儿倒说得冠冕堂皇。”
“你偷听?”
李明珏笑:“你又没塞住我耳朵。”
东方永安被噎住:“那个……殿下醒了我去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