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乐坊作为长阳官办教坊之一,其最主要职责就是为宫中输送优质的舞姬。凡能进入宫中的舞姬即有机会御前表演,有机会御前表演,便有机会被皇帝、皇子或者各种王公贵族看上,从而一跃飞上枝头成为贵人。即便不能被看中,若皇帝一个高兴,有奴籍在身的便可退去奴籍,是以,各教坊的舞姬们无一不挤破脑袋也想被选入宫中,清乐坊也不例外。
通常被选入宫中有两种途径,一者参加宫中芙蓉园每年的春试,二者十分优异者会被芙蓉园派出的教坊使直接举荐。眼下芙蓉园春试在即,教坊使也下来各教坊走动。“今年各坊舞姬良莠不齐,好的得两三个能入眼,不好的,竟是一个也没有,希望清乐坊不要再叫本使失望。”教坊使道。
坊监恭敬地领他在坊内四处走动查看:“使者放心,今年本坊可是出了人才,本坊的洛施施姑娘风姿绰约,容貌倾国倾城,舞姿更是婀娜曼妙,翩翩如仙,定不会叫使者失望。”
苗内侍笑道:“那本使就等着看了。”
“使者请这边走。”坊监将人领去演出地。小厮们忙得热火朝天,他踹一脚刚从眼前跑过的小厮,骂道:“当心点,别冒冒失失像没见过世面的!”又扯着嗓子喊,“都准备好没有?场工再检查检查就退下了,乐师们赶紧就位,再来个人去后面催催,别让使者久等了!”
有小厮应道:“好咧。”钻进帘子去,不一会儿又急急钻出来,赶到坊监身边耳语几句。坊监脸色一变向苗坊使赔笑道:“使者请这边上座,来人奉茶,我去去就来。”说罢随小厮往后堂去。一进去就问:“怎么回事?”
清乐坊的舞魁,今日的主角正半倚在桌案上,面色发白,额上冒汗,惨兮兮喊:“大人快救命,我不知道怎么了啦!”身边围着一群人替她揉捏的揉捏,喂水的喂水。坊监心疼道:“这是怎么啦?这个样子?”旁边舞姬乐絮替她回:“不知吃了什么不干净的,闹肚子,已经来去两三回,人都快虚脱了。”
“怎么不去找大夫?”
“大夫已经去请了,一时半会儿赶不上,先叫人熬了药。”
“药呢?”
东方苏苏端着碗跑来:“药来了!”
乐絮接过药喂洛施施喝下,坊监问:“怎么样?”她摇头。“这可如何是好!”坊监急道,“外头使者正等着,这会儿出了岔子,他铁定要生气!”又问两遍洛施施能否忍忍,洛施施哭着说她连站都站不起来,如何跳舞。
坊监愁眉不展,东方苏苏冷不丁道:“她跳不了就换人呗。”洛施施听了一脸不乐意地瞪她,她视而不见,其他人则是各怀心思,面色不同。有舞姬道:“若舞魁无法上场,那就只能换人。”
乐絮:“可是今日苗使者亲自来,是大好的机会,若得他美言几句,进芙蓉园事半功倍。为了今日,洛姐姐已经准备好久,坊监大人能否想想办法,再推迟一会儿,指不定洛姐姐就好了。”洛施施感激地看她。
“若能推迟,我也不用这么着急。只能换人,施施你虽运气不好,但春试还有机会,也别太急。只是,找谁能替施施呢?”坊监又愁起来,洛施施是本坊镇坊之宝,自然是有真本事,临时换人,哪个能与她媲美?
东方苏苏毛遂自荐:“换我换我!我可以!”她话一出,众人都笑起来。
“我清乐坊是没人了,要找你?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什么样?”坊监翻个白眼。
“就是,一个打杂跑腿的居然异想天开,想顶替舞魁的位置领舞?笑死个人。”其他舞姬笑道。
“你们可别狗眼看人低,我说我行可不是胡乱说的!我虽是个跑腿打杂的,但进清乐坊之前,也是我们小班子领舞的呢!来了清乐坊之后,你们练舞我也有学,可不见得比你们差!”
“得了!”坊监打断她,“我没工夫听你胡扯,施施不能上场就由乐絮顶上,乐絮准备准备,悦容师快来给乐絮换个妆容!”
东方苏苏被赶出去,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台阶上,撑头看月亮。里面笙箫响起,乐声如丝如缕、如水如棉,如珠如玉,婉转悠扬,叫人如痴如醉,连月光也变得温柔起来。东方苏苏听得心下痒痒,干脆就着月光跳起来。
忽来一声赞叹,她一惊立时停下,敛袖垂首退开,一气呵成。
“好啊。”教坊使拍着手走来,“清乐坊还藏着这样优质的舞姬,不错不错。”不知何时,内中乐声已经停了。教坊使向身边的坊监道:“这个就很好,我看比方才台上那个还好,你怎将美玉藏于椟中?本使可要怪你一个失职了。”坊监赶忙谢罪。
“你叫什么?”苗使者问。
东方苏苏低眉顺眼回:“流苏。”
苗使者点头,给坊监说了句:“春试的名单上加个她。”
“谢使者。”东方苏苏脸上是谨慎的受宠若惊,心里笑开了花。这一天来得比预想快多了,该死的天终于补偿了她一回!
几日后,芙蓉园春试,一早,她与洛施施、乐絮作为清乐坊代表乘坐坊里的车进宫。车子停在北门偏门,今日两道偏门都打开,门前聚集了好多人,都在等侍卫查验。“来参加芙蓉园春试的人这么多吗?”东方苏苏问洛施施两个,两人不理她,她又问旁边的人。旁人回:“不是,听闻六尚局的春试也放在今日。”
仿佛应了那人的话,前头侍卫高喊:“六尚局的在这边,芙蓉园的那边!都看好了别站错队。”
队伍慢得像蜗牛,东方苏苏闲得慌,因为提议换人那事,洛施施与乐絮都不跟她说话,洛施施就罢了,乐絮得了便宜还卖乖。虚伪!她对着乐絮背影暗骂一声,探头去瞧六尚局那边排着队的。只见队伍中有一女子,长得马马虎虎还算标志,身着花哨的圆点裙,活像只瓢虫,两瓣嘴巴拉巴拉说个没停,时而对他人评头论足,时而抱怨人太多,竞争太大,等得不耐烦又骂那些侍卫手脚不麻利,一副官宦人家千金的架势。也就是侍卫们没听见,否则早将她丢出去了,东方苏苏暗想那蠢样倒是跟过去的自己有几分相似。
无趣,正待挑开目光,那聒噪的瓢虫一句“要不是家族里出了蛀虫,我现在还是东方家的小姐,也用不着跟这些歪瓜裂枣来抢着做奴婢。”叫她的眼神一凛,竖起耳朵。
只听旁边人问:“东方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