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胭扭头,看他脸色古怪,隐隐感觉有些与平时不同,又说不出具体,正思索间,就听梅承礼主动笑道,“二妹妹,先生还有话留下,说是下午他不一定能回来,我们就不用过来了。”
若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眨眨眼,正好撞上对面的笑脸,瞬间明白了,就是这个笑容不一样,请安时的梅承礼表情大多比较僵硬,话少、嗫喏,就算笑,也总带着些压抑的麻木,此刻的笑容虽然还有些羞赧,却无疑多了几分自然,再一回忆,发现他刚才与自己说了不少话,与请安时的沉默寡言大有不同,遂笑,“大哥哥正应该多和先生相处,先生为人风度,万人莫及。”
梅承礼眼神一闪,亮晶晶的,点头,“二妹妹所言即是,二妹妹为人风度,我这做哥哥的也望尘莫及。”轻叹又道,“我一开始还好奇先生为何主动收二妹妹做学生,现在才算明白了。”
若胭暗自翻了个白眼,心忖,你明白什么啊?明白我和秦先生偶遇是因为我不经意的一句奚落梅家的话吗?本不想理会,不过看他有些开窍的模样,又忍不住嘴贱,冒出一句话来,“我不过随心而为,恰好这一点入先生的眼,大哥哥既然是个明白人,不妨也想想,自己的心里都装的是什么?之乎者也?功名利禄?还是孝道伦理?”然后眼睁睁的瞧着面前那张刚才还带着几分光彩的俊脸刷的变得苍白,转身就走了。
中园。
张氏正忍着烦躁,装出一脸的平和,将郑姨娘打发走,“你是个识大体的,要知道梅家的将来是要靠大少爷支撑,先生自然是要全力教导大少爷得个功名才好,早先秦先生教大少爷一个人也还罢了,如今又多教一个,只怕心力不足,你且先回去,左右映雪还小,映霜更是不知事,只要识几个字罢了,还早着,这事我心里有数。”
郑姨娘心有不甘,怕张氏就这么打发了她,回头又不上心,只赖着不肯走,捏着个美□□,小心翼翼的给张氏捶着腿,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老太太的话,妾自然是明白的,妾再不懂事,也知道大少爷才是这一大家子的希望,怎么胆敢误了大少爷的大事?只是眼见着三小姐一天天大了,虽然还没及笄,这样的年龄,若有合适的,先订亲也是有的,”
说到此处,悄然一顿,将眼瞅了瞅张氏,掂了掂轻重,这才接着道,“老太太,小姐们虽说不如少爷,是要嫁出去的,可嫁到什么人家,还是有区别的,三小姐模样生的好,性子也好,老太太自小看在眼里,也知道三小姐是个顶尖的,要是能找个好人家,莫说老太太、老爷脸上有光彩,兴许,还能成为大少爷的助力呢。”
这道理张氏自然是知道的,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自己听着就有些别扭了,总觉得有些“受指点”的憋屈,当时声音里就透出些不悦,不耐烦的揉了揉太阳穴。
恰好富贵掀了布帘子进来回禀,“老太太,三条胡同的马婆子在外面,还领了几个小丫头,奴婢安排去了后园子侯着,老太太看见是不见。”
张氏的目光在她脸上一刮而过,道,“前几日我不过提了一句,怎么这么快。”
富贵答道,“这是太太的安排,太太说,二小姐身边总不能没个人跟着,府里规矩多,恐怕春桃一个人照看不过来,但凡出个一星半点差错,后果就难料了。”
张氏目光一沉,郑姨娘却会错意,想揽点功劳,堆笑道,“这事我也知道的,上次马婆子过来,妾恰好遇上,就叮嘱了几句紧着点时间,最好赶在二小姐进府之前送人来,总还需要时间□□,若是丫头们伺候不周或是没规没矩,还不打了老太太的脸。”
本来不过一丝不快,听了这番话,张氏真正气得咬牙,暗骂郑姨娘是个没眼力的,也不便发作,只将一张老脸忍的黑了又青、青了又白,好在方妈妈知趣,迅速的端了杯茶来,伺候张氏喝下这才缓了缓气,平和的道,“既是来了,自然要见,她既然那么上心,就叫她自己去挑。”
郑姨娘因方妈妈悄悄的使了个眼色才恍然自己又拍错了马屁,悔恨自己多嘴多舌,大气也不敢出。
张氏挥挥手郑姨娘退下,慢悠悠的端起茶,才又开声,“方妈妈你也去盯着,只拣几个老实本分的,识不识字不当用,别买多了,有一个两个的够使唤就是,挑了丫头就直接领马婆子去账上支银子。”
方妈妈自是应了,也不急着出门,接过张氏一口喝尽的茶杯,看了她一眼,道,“老奴昨儿下午不在,听说东园的巧云过来,要去库里拿东西,也不知道要什么,今天倒不见太太提起。”
张氏闭着眼,漫不经心的回答,“李氏过来了,生了个孙子,杜氏要红布回礼。”
方妈妈目光一闪,笑道,“这是个喜事,李妈妈是亲自来跟老太太报喜的吧。”
张氏闻言,双目陡然睁开,恼恨之情一闪而过,淡淡一哼,语气平静,“当年你是看着她进府,又看着她出去的,这些年里,她进进出出,有几次进过我这中园的大门,还不是一头钻进那边去了?”
方妈妈就不经意的垂了头,悄悄撇了撇嘴角,假装欲语又止,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是老太太看走了眼,当年留下了她,府里养她那些年,竟一点不念恩情……”
“恩情?哼,她是杜氏挑的,当时来了好几个,杜氏偏挑了她,她心里自然只念着杜氏的情,哪里还想着我这老太婆?”张氏没等方妈妈说完,就接过了话,可见是生气,可张氏惯是个深藏不露的,就算生气,语气还是平平淡淡,不徐不急的。
方妈妈继续添柴助火,“虽说当时是太太挑中的,但后来大少爷是养在中园的,她那几年,也算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怎么就不是老太太的恩情了?说起来,太太反倒没赏她几口饭吃,却得她这样的惦记,可见这人心啊,正是长得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