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妈妈突然想起一事,问,“老太太早上怎么不给春桃那丫头改个名字?这府里的丫头一向都是老太太取名,富贵、来喜、守健……多么喜庆,不比春桃好听?”
“哼,你没听着太太说的话吗?说的什么话我也是听不懂,总之把一个丫头的名字硬是夸到天上去了,我还改什么?由着她去吧,左右就那一个,在西跨院呆着,也不在眼前晃悠,也就算了。”
方妈妈瞟她一眼,深深一笑,“一个名字而已,老太太倒是不必计较这个,只是,老奴刚才从杂院过来,听到巧云带了那两个丫头去找佟妈妈,说是二小姐已经给她们俩取了名字了,那个大的叫初夏,小的叫秋分,老太太可知道这个事。”
“当真?”张氏目光一冷,“二小姐倒是个有主意的,这么快就给丫头取好名字了,也不曾问过我的意思,初夏,秋分,这叫个什么事?节气也能当作名字用?我刚才心里还想着两个顶好的名字给她们,一个叫庆喜,一个叫喜庆,唉……”叹了口气,语气越发的凉了,“这府里越发的没了规矩,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也都叫出来,没个体统。”
方妈妈也笑,“老太太忘了,连二小姐的名字也是太太取得呢。”
“别提这事,一提我就来气,她自以为自己多认得几个字,当年给寿儿取名字就好一阵折腾,承礼,多难听的名字,要说还是我取的百寿好听,百岁高寿,听着就吉利,你那时也是知道的,她那样不孝,不肯顺从,老爷也是个耳根子软的,受不得她几句哭闹,最终还是依了她,算了,大名便依了她叫承礼,小名我便断不能罢休,必定要叫寿儿才好,后来生了映雪,也是她给取的名,姑娘家的名字,我也懒的多管,随她得意去吧,这回二小姐的名字,又是她取的。”张氏越说越来气,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了两分。
“可不是嘛,昨天认亲,老太太说雁儿不好听,老爷就顺口让太太取一个,太太就说什么白梅映雪冰清玉洁、红梅若胭气质高华,也不征求老太太的意见,就自己做主了。”方妈妈连声附和,直气得张氏拉长了脸,转又笑着提醒,“四小姐的名字就不是太太取的。”
张氏冷笑,“也算淑芬有手段,哄得老爷答应让她自己取名字,说是既然前面有个映雪,那这个就叫映霜,也不输太太了。”
方妈妈也就笑笑,不再说什么,翻着账本算账,张氏慢悠悠的掏了会耳,又提起若胭来,“你瞧着二小姐如何?”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一句问话,方妈妈很熟练的打了个太极,笑呵呵的回道,“长得颇有几分老爷的影子。”
张氏对这回答明显不满意,倒也没挑明说,将掏耳勺顺手搁在桌上,这才嗔怪道,“她是老爷的种,自然是要像老爷的,我是问你性情如何,你可看出两分三分的?”
方妈妈算盘打得啪啪响,笑道,“哎呀我的老祖宗,我又不是那孙猴子,又没个火眼金睛的,这才看两眼,哪里就能看出性情来?要说看人准,谁能越得过您去,倒不如您就直说了,也指点指点老奴吧,还非的问老奴,敢情羞老奴这张老脸呢。”
张氏就笑得眼角纹堆到了太阳穴,笑毕,拍拍耳朵,好像还没掏干净,又拾起掏耳勺,方妈妈就略顿了顿算盘,道,“不过,老奴倒觉得,二小姐似乎心结很重。”
张氏目光一闪,没有接话,方妈妈这话中藏话,她听得明白,章姨娘她们进府前,听闻若胭大吵大闹不愿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宁愿住胡同里却不肯进高门大户的人,一个小巷里里养大的丫头能有什么心结?不过是小孩子家的骄纵而已,嗜睡?懵懂?这些年来,老爷可不是这样评价她的。
不多会,方妈妈拧了眉头向张氏禀道,“老太太,到昨儿为止,这个月支出三百三十七两八钱。”
张氏漫不经心的弹着掏耳勺,“也不多,不是还过了个年嘛,七七八八的,不都是银子。”
方妈妈就放了算盘,摇着头道,“这可不算过年的银子,厨房采买的过年的吃食和衣裳、打赏,都在上个月算上了,奴婢刚算的这三百三十七两八钱都是年后的花费。”
张氏一听就沉了脸,掏耳勺往桌上一搁,掀了褥子下了榻就坐过来,两眼盯着算盘,“这么大一家子人,却是老爷一个人养着,这如今又多几张口要饭吃,下个月花的还要多,再精减精减,”略一思索,道,“老爷的花销不能省,大老爷们在外面,派头不能少,就内院再紧紧罢,你回头去找姜婆子,采买上盯紧点,少耍些滑头,还有,年前定做的春裳,你得了空亲自去一趟万和绣庄看看情况,看还有多少没做完的,去换个布料吧,丫头们都在内院,穿什么不是穿,用不着讲究,拣些厚实便宜的布料就行了,做完的就算了,也不改了,要是都做完了,”
张氏顿了一顿,又凝一眼方妈妈,“你看着办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