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拉扯了二房,倒也没有忘记三房,三老太爷当年和二老太爷一样厌学,成家后家境亦不如大房,大房表示愿意同样分出三成给三房,三房却当着面就拒绝了,还暗指二房攀附富贵贪图钱财。
张氏得知,大怒,关上门大骂三房半天,自此之后,与三房断了往来。
二房的事,里里外外都是张氏一手掌权,大到各项收入支出和子女教育,小到花两个铜子买把剪刀之类,张氏说的每一句话,整个二房从主到仆,每一个人敢说半个不字,张氏既然记恨上三房,二老太爷尚念着手足之情,只是惧怕张氏,也不敢多说。
据悉,梅家恩幼时入学,也是靠大房托的关系,寻了邻县新乡一家颇有名气的私塾,大房又私底下许了些财物,是以梅家恩在私塾里颇得先生照应,张氏好强,因家业得利于大房一事到底没有底气,便苛求梅家恩刻苦,指望从儿子身上扬眉吐气,梅家恩倒也争气,几番不屈不挠的应试,真的中了举人,虽是末名,到底是件喜事,张氏自此鼻孔朝天,越发的端起架子,认为自家成了延津的豪门大户,举人儿子也是空前绝后的才子,更拿自己当诰命夫人看。
若胭听着就忍不住笑,“这也是个奇葩了,狂妄自大、一心想掌权的人多的是,这样的,却少。”
章姨娘脸色骤变,赶紧捂了她的嘴,急道,“二小姐慎言,若叫人听去,少不得惹出大麻烦,老太太纵有万般不是,年龄和辈份是摆着的,你我只能敬着、供着,万万说不得这样的话,这可是大逆不道的。”
若胭看她一脸严肃和紧张,也就撒着娇笑,“我不过是一时失言,说完也就忘了,姨娘放宽心,我以后再不说了。”又捧了茶水来,送到章姨娘手上,章姨娘立刻就笑得脸上生花、眉目柔和。
若胭看她神色恢复如常,又问起杜氏的情况,只做怯怯之态,说,“姨娘,我瞧着老太太对太太似乎有成见,太太倒不像个争权夺势的厉害人,有些清淡寡欢,这样的媳妇不是应该正合老太太的心意么,要是换个强势的善妒的,老太太未必能握得住这府上的大权,只怕还要家宅不宁呢。”
章姨娘见她又说这些尖锐的话,忙示意她轻声,却不马上回答,神色一恍惚,好像陷入了某种沉思,眉尖微蹙。
若胭只静静等着,并不催促。
良久,才见她轻轻的、长长的一叹,语气颇有些回忆中的悲伤,“老太太对太太成见之深,旁人难以想象,原因诸多,不过……”说着忽然停下来,眼皮一垂,嘴角浮起一抹苦笑,续道,“不过姨娘觉得,最重要的原因是,太太没有娘家帮衬,嫁到梅家没有丰厚嫁妆,嫁过来也不能帮助老爷高升……唉……”说着又一次停下来,神色哀伤怜悯。
若胭等了一会,仍是不见说话,意识到章姨娘这是借杜氏想到了自己,杜氏作为正室,因没有娘家扶持,就被婆婆排挤至此,章姨娘只是一个外室,更是什么身份地位?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只是若胭很怀疑,杜氏究竟是什么来历,看她气度,云淡风轻,也不像乡野小户人家出身,既说是高门之后,又怎么丁零孤苦,她是怎么与梅家恩相识相爱成婚的,她在梅家受气,为什么娘家不帮衬她,想到这些谜团,心里直痒痒,有心问个明白,又怕勾起章姨娘伤心,只好反过来笑着劝慰。
中园。
梅家恩整了整衣裳,大步迈进,就见张氏和梅承礼并坐在床边,梅承礼低低的说了些什么,有些呆滞,张氏拉着他的手,虽也呵呵笑着,眉却是皱着的,若有所思。
“娘,何事不悦?”梅家恩几步就到了张氏身边。
梅承礼见父亲,一个激灵站起来,规规矩矩的行礼,“爹!您回来了。”木然垂首。
梅家恩还没说话,张氏就一把将孙儿拉回来复坐下,嗔道,“寿儿与我说笑正热闹,偏偏你一回来就吓住他。”梅家恩看一遍这祖孙俩,目光又回到张氏身上,张氏正一脸宠溺的注视着孙子,顿时大感此生足矣。
梅家恩至孝,平生以张氏为至尊,凡张氏喜欢的,无论什么,必将奉上,若张氏厌恶的,必将弃之,当年梅承礼出生,张氏见是个男孩,欣喜若狂,要亲自养育,杜氏得此子亦不易,高龄妊娠,反应很大,生产时又难产,险些丧命,自然不肯,双方反复拉锯争执,婆媳之间矛盾从暗中较量转向正面冲突,梅家恩夹在其中,左右为难,最终偏在了张氏,令张氏赢得了孙子的独自抚养权,同时也撕裂了整个梅府的和谐。不过,梅家恩认为值得,人间百善孝为先,只看此刻张氏看着梅承礼满足的笑容,其他一切都不足与评道了。
“娘这是宠他。”梅家恩陪笑,转又叮嘱儿子,“你也大了,懂事了,要明白你奶奶养育你的一番心血,切记,要孝顺奶奶,不可让奶奶伤心失望。”
梅承礼双眼一跳、一暗,木然的垂着头,恭敬的应了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