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日子还是要继续,是吧?”
“小姐,天亮了。”
提前从半缘庵回府是个意外,请安之事没有特殊说明,还是要继续的,若胭早早的就穿戴整齐,刚到外厅,就听到对门动静,章姨娘也出来了,母女相对,章姨娘依然有些目光回避,若胭则主动过去拉住她手,笑道,“姨娘起得早,我们这就去吧。”
杜氏不在府中,两人也就不必往东园去,径直来到中园,说来今天母女两人算是比平时要早一刻钟,奇怪的是,屋子里已经传来一阵笑语欢声,方妈妈在门口迎着,笑意怪异,“二小姐和章姨娘今儿可来得晚了,可是夜里睡的不稳?”
章姨娘糯动着嘴没作声,脸色尴尬,若胭却朗朗一笑,道,“方妈妈一向善猜人心思,这一回可猜错了,初春时节,乍暖还凉,正是睡的舒服不过,说来现在时辰比昨儿还略早些,只是没想到,更有有心人罢了。”
方妈妈面色一变,不再说话,若胭心里却想,方妈妈不是回女儿家里嘛,什么时候又回的府里?
进到屋里,抬眼一看,除了梅家恩和梅承礼,郑姨娘并着梅映雪、梅映霜已经到了,张氏身边站着富贵,除此之外,另有一个妇人,看上去三旬出头,瓜子脸蛋,眉眼倒也不差,只是肤色稍黑,不胖不瘦,穿一件豆绿色滚金边小袄,下着一条花青色底遍绣石榴花的裙子,紧挨着张氏坐下,正笑容满面的说着些什么,张氏乐得眼都眯了,拍着她的手连声道,“好笑,好笑,还是你最能知道我的心思,我早便说了,让你来府上住些日子,你这孩子,偏执拗,跟我还见外这些。”
那妇人就蹭在张氏腿上,娇笑道,“早知道老太太最是心疼雪妞的,雪妞也是一天见不到老太太,心里就想得紧,在家里呆着,哪一天哪一刻不念着老太太?也知道府里事多,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也少不了老太太操心,我再过来,帮不上忙,还要添乱,老太太倒要分了心思来照顾我,那可怎么使得?”端的是能言会道,说的张氏越发的欢喜。
郑姨娘以手掩嘴,忍不住悄悄的扁了扁嘴,脸上却笑的欢快,道,“雪妞姐姐这话是跟老太太见外了,你不天天在老太太跟前是不知道,老太太可是成天见的说起你,倒把我这笨嘴笨舌的比下去几条街,追也追不上,你如今来了,可得帮着我说几句好话,也哄得老太太多瞧我两眼才好。”
雪妞就笑,“郑姨娘这哪里是求我说好听话来,分明是话里有酸味呢,老太太,您可闻出这一屋子的酸味没,都能下饭了,怨不得老太太心疼郑姨娘,到底是最体会老太太的心,连招待我的菜都省了,这样的会过日子,再找不出别的人来了。”
三人便笑做一团。
原来是方妈妈的女儿雪妞,若胭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也知道些她与梅家的情分与纠葛,却没想到竟是个这样巧舌讨欢的,原本自己看郑姨娘已经是个巧舌如簧的高手,现在再看雪妞,方知人外有人哪,难怪这么得张氏的心,猛又想起杜氏,不由的可怜起来,相较这两人的舌灿莲花,杜氏实在是木讷之极,失宠也是情理之中。
若胭就和章姨娘上前给张氏请安,话没说出口,梅家恩就进来了,一边笑着,“娘今儿好生高兴,儿子远远的就听着娘的笑声了。”看到若胭两人正在行礼,就知道两人刚到,又看郑姨娘等人,分明早就来了,比较之下,又生出些不悦。
张氏就拉着雪妞的手,笑,“可不是高兴,雪妞过来了,我最喜欢听雪妞说话了。”
等梅家恩坐定,众人又都起身行礼,就是雪妞也起身,双目深情的福了一福,温柔的唤了声“老爷”,梅家恩只是礼貌的应了个声,张氏却好像才发现章姨娘一样,吃惊的道,“你怎么也来了,伤还没好,就下床走动,可不是招人疼惜?我昨天就发了话,免了你的请安,只管养息,却这样不听劝,二小姐也不劝着你姨娘,这正是你孝顺的时候。”梅家恩自然更加认定张氏仁慈、章姨娘轻率和若胭的不孝。
章姨娘只是红着脸,小声的应了个诺。
若胭微微笑,道,“老太太所言极是,若胭也是这样劝姨娘的,既然老太太这样的疼爱晚辈,做晚辈的更应该明白却之不恭的道理,要是固执己见,反而负了老太太一番美意,知道的呢,说是姨娘懂礼数,不知道的呢,还以为是老太太有意苛刻呢,是不是这样?”笑意盈盈的望着张氏,眼见她目光闪烁,又继续说,“可是姨娘说,当时在府外时,老爷就时常告诉她何谓孝顺,所谓孝顺就是事事以母为天、处处以母为重,其他人和事都是次要,不足为论,老太太虽是发了话,自己却也不能恃宠而骄,把请安这样的头等大事视为等闲。”
张氏就笑容僵直的看着若胭,慢慢的转向梅家恩,见他轻轻点头似是赞同,就笑道,“孝心可嘉。”
郑姨娘似笑非笑,梅映雪半垂着首一脸恬静温柔,梅映霜看着若胭的目光有些担忧,雪妞则是笑容不变,毫不惊异,想来早就知道了。
大家闲叙一阵,也没人为若胭和雪妞介绍,双方心知肚明,谁也不问,还不见梅承礼,梅家恩就皱着眉头,“寿儿今儿怎么了,一点规矩也没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过来,倒要老太太等他,没大没小!”
张氏笑劝,“我都没急,你倒催起来,寿儿平时念书累,这几天正好休息休息,让他多睡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