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承礼闻声一震,猛地跳了起来,手足无措的瞪着若胭,几天不见,原本英俊的面容竟然憔悴不堪,双颊苍白消瘦,甚至有些暴怒后的扭曲,眼神黯淡无神,隐约有泪光闪烁,“二……二妹妹……你怎么来了?”
乍一眼看到他这副模样,若胭有些怜惜,已经到嘴边的嘲讽的话又咽了回去,凭心而论,梅承礼并不是英姿勃发讨人喜欢的少年郎,更算不上一个爱护妹妹以身作则的好哥哥,可是,细细一想,这原也怨不得他,环境使然罢了,只是不能理解,既然一向已经习惯了做个柔弱听话的大少爷,又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发生了什么事?
若胭心里酸酸的,想起正在半缘庵念经打坐的杜氏,杜氏的眼中是一片平静的海,茫茫的蓝色看不到边际看不到底,流淌的是淡漠,沉淀的却是悲哀,再看面前的梅承礼,恍惚间,竟与杜氏有些相似,只是除了茫然,还有更多的痛苦、挣扎。
“二妹妹,我……我……让你见笑了。”梅承礼紧张的瞟她一眼。
若胭叹口气,忍不住可怜起他来,一个看上去锦衣玉食、被老太太宠溺、下人呵护的大少爷,精神上不过只是个傀儡而已,活得苍白无力,“大哥哥心里很难过——”一时间,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询问?似乎都不太合适,暗叹自己以往几次奚落他刺激他时口齿伶俐,此刻倒成个笨的了,着实不中用。
梅承礼疲惫的点点头,轻轻的承认,“二妹妹,我心里,是很难过,我——”说着痛苦的闭上眼,忽地又睁开,冲着地上三个丫头斥道,“你们都出去,别再跪着了。”丫头们竟然如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梅承礼显然是更恼了,“出去!没听见吗!再不出去,拉去柴房打三十板子!”
三十板子,就是一个壮实的男子挨着,也要脱一身皮去半条命,这样娇滴滴的小丫头,哪里还有命在?若胭有些吃惊,梅承礼这是情绪发泄的有些失常了,好在三个丫头也害怕了,一个个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却在门口,陡然又顿住了步子,再一次跪倒。
“老太太!”
若胭暗叫不妙,自己怎么给忘了外面还有这么一尊大神,只见张氏面色铁青、眼却红着,扶门站在门边,一手撩着帘子,悲切不解的望着梅承礼,顿足哭起来,“寿儿,你这是怎么了,突然发这样的魔障,你这是要心疼死奶奶啊?”
再看梅承礼,并没有因为张氏的突然出现而吓得语无伦次、四处躲避,倒有些呆呆的,目光发直,盯着张氏,半晌,颓废虚弱的道,“奶奶,孙儿没事,孙儿只是读书久了,有些累。”
张氏自然不肯信,刚才在门外,听他和若胭对话,可不是这样说话的,不是明明已经说出是心里很难过,怎么只告诉我是读书累而已?难道在他心里,自己十几年的含辛茹苦、呵护备至,竟不如一个才认识几天的黄毛丫头贴心?嫉妒咬得心痛,一点点往上爬,爬到嗓子眼,就变成了恨,缓缓的移转目光,在若胭脸上一扫而过,却凛冽的像刀子似的要剜走若胭一块肉。
快步走过去,张氏一把抱住梅承礼,跺脚痛哭,“寿儿怎的瘦成这样,有什么难过事就跟奶奶说,想要什么,奶奶都给你买回来,你只要好好的,奶奶就高兴,奶奶这辈子就只为着你了,做什么不是为了你?可不许你这样糟践自己。”转身又骂丫头,“你们这几个小贱人都该死,将我好好的孙儿弄成这样,都是怎么伺候的!吉祥,你是大丫头,我一番苦心把你放在大少爷跟前,你倒是整日里哄瞒着我!我今天要不是过来亲眼看见,还不知道我的寿儿瘦成这样!都出去,打板子,打死了为止!”
这话连若胭也吓住,三个丫头更是吓得哭成一团,爬着过来给张氏磕头求饶,吉祥更是面无人色,咚咚咚的磕的额头破一大片,淌下血来,哀求道,“老太太饶奴婢一命,奴婢不敢哄老太太,奴婢再也不敢了,老太太饶命。”
若胭心软,在她心里,生命没有贵贱,可惜丫头们投生成奴,一生性命都在主子手里,战战兢兢的过这一生,相比之下,自己已是幸福无比,就叹口气,要开口求情,不想梅承礼抢了先,软下声来求,“奶奶,不关她们的事,是我不让她们说的,我没事,让奶奶担心了。”似乎有些拘束,梅承礼动了动胳膊,想要挣开张氏的搂抱。
张氏立刻意识到孙儿这是在抗拒自己的亲密,十几年来从没有过的抗拒,这让她觉得愤怒、羞恼,生生又忍下来,绝不容许被若胭看了自己的笑话,假装抚摸梅承礼的后背,顺势将他松开,心里到底气不过,只好把气撒在丫头们身上,“寿儿,你一向是奶奶的乖孙儿,懂事、听话,绝对不会做让奶奶伤心的事,一准是这几个小贱人坏的事,寿儿不许包庇她们,这样不知轻重的奴才,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要不还不反了天了!”坚持要打。
梅承礼再三求情,反而坚定了张氏惩罚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