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勉这才注意到屋内一众官员脸色皆是晦暗沉沉,悲怒交加。
赵太守嘴唇哆嗦,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是剑兰将军护住了我们剩下十三万人的命。您口中的妖女,她身上有无数伤疤为证,她手中有秘诏与虎符为证,她是拿着今上亲手写的敕书、堂堂正正的将军……”
“哪怕在您看来这些都敌不过她是个女人。”
“您该尊敬她!”赵太守冷冷地说,“否则此刻交到您手中的江州,该是一个满目疮痍的烂摊子!”
司徒勉让赵洪生这番震喝搞得内心惶惶,他六神无主地瞥向近旁的李令峡等人,试图寻些慰藉和支撑,却见君亭这侧的官员一个个缩头缩脑的,脸都不敢抬起来,让他又气又慌。
他知道自己跌了份,可这又怎么能怪他?明明是那个叫剑兰的女子刻意隐瞒,故意引他露丑。既然有秘诏和虎符,为何不早点亮明身份?
难道现下要让本官当着这么些人的面给她赔礼道歉?
司徒勉自持身份,梗着脖子不愿低这个头,可那旁以赵洪生为首的冠城官员们一个个都冷眼怒目地盯着他,司徒勉恨恨地剜了李侍郎一眼,气他不知道给自己递个台阶。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道悠长尖细、语调婉转的声音。
“唷,什么事这么热闹啊,咱家来得挺是时候?”
众人转头看去,一个人影逆光站在正殿门口,身后跟着两队侍卫。
剑兰远远打量片刻,突然站了起来。
这人不请自来,泰然自若地抬脚踏过门槛,款款走进殿内,身形面貌才逐渐显露在众人面前——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多岁,他穿着深紫云缎长袍,背着手,腰背有些刻意地后仰,似乎是为了掩盖住长年累月积淀的佝偻,尽管看上去有些弄巧成拙,只余满身狂傲不羁。
待到走近时,眼尖的人便注意到此人面容白净细腻,唇周干干净净,没有一根胡须,而那深紫的长袍上还印着些许暗纹,似乎是四爪的蟒。
这几样特征汇聚在一处,便只有一个可能——
太监?
司徒府尹和赵太守都意识到了此人非同寻常的身份,但令他们疑惑不解的是,深居宫中的太监,为何会出现在封沙滩?
“呵,这不是剑兰姑娘么,好久不见哪,主子爷可一直挂念着您呢。”那人脸上堆着笑,挤出些褶子,尖声细气儿地吊着嗓子悠悠开口。
剑兰微微弯腰作揖,恭敬地喊了声:“敬公公。”
“唉哟,可不敢,”敬公公微微侧身,面上却不慌不忙,显然只是个客套话。“姑娘可是主子爷的贵人,日后咱家指不定还得倚仗姑娘呢。”
“敬公公这话,我可受不起,折煞也!”剑兰淡淡笑道,不卑不亢。
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几句,敬公公这才掀起眼帘瞧过其余人,浑身上下始终弥漫着目无余子的傲慢,他慢悠悠地朝司徒勉和赵洪生一拱手,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依旧用那有些刺耳的尖声缓缓道出自己的身份:“咱家敬浔安,见过诸位大人,仓促前来,叨扰了。”
司徒勉和赵洪生皆是一震,旁的官吏大多一脸茫然,虽说凭借衣貌对其身份有所揣测,可这些平民官吏还是鲜少听闻宫里的姓名。
赵洪生赶忙大声道:“原来是大内总管敬公公,公公远道而来,我等有失远迎,实在惭愧,还望公公莫怪!”
一句话,既率先讨巧告罪,又点醒了迷茫的众人,于是乎左右官吏当即争先恐后地站起来给敬浔安请安告罪。
即使不处在雍京权力中心,世家出身的也总归知道得多些,当今圣上利熙帝近前有两位总管太监,一位是右总管祝明德,另一位便是眼前的左总管敬浔安。
司徒勉就不如赵洪生机灵,明明听到这名字便知其是谁,偏偏让赵洪生抢了先,自己只好随大流跟着请安。
宫里的太监,自然不会轻易出现在外面,尤其是官居如此高位的太监总管,他此刻站在这里,主动表明身份,便意味着不会是为了私事。
那么太监总管的公事?
必然与圣上有关。
哎呦!这谁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