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鸢连忙偏过头,居然看到他身侧不远处,停放了一辆马车。
车前停着的是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黑夜中,马后的车身被墨蓝色的布料包裹,轿厢也被厚厚的帷幔遮挡,车辕上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就连悬挂坠物的地方也都被人取下,若不是他举着火信子站得近,夏南鸢几乎很难发现那辆车。
于是,她悄悄的从另一侧的荒草丛中靠近。许是觉得解决的差不多了,那车夫从草丛里出来,转而去驾他的马。
与此同时,夏南鸢已经绕到了车后,就在他坐上车辕,拉动缰绳的瞬间,她飞快的跳到马车车厢后,那块延伸出来的板子上。
马车“咯噔”了一声,然而山路崎岖,车夫并未察觉出异样。就这样,夏南鸢在不断的颠簸中,咬牙扒着车厢上的梁。
一瞬间,她原以为快止住的伤口再次崩开,却没想到是从轿厢的缝隙中,传出了更加浓重的血腥味。
她不由得想到了车夫方才说过的话,一时间,她觉得里面装的尸体也好,至少掩盖了她的伤。
山里,追她的猎犬发出了激烈的吼叫,火光照的通明,几乎全都聚集在她方才躲过的大石上。
夏南鸢低头看着那些聚集而来的光,终于,她离他们越来越远。可就在即将下山通往临州城的官道上,马车突然被人拦了下来。
“什么人?敢拦谢府的车?”马车车夫怒极了道。
夏南鸢的心,突然一滞。
随即,一个十分尖利,像是捏着嗓子发出来的声音道:“对不起了兄台,我家夫人丢了,吴统领让我们几个在山下等,路过的人和车,一个都不许放过。”
车夫闻言怒急:“放肆!你们夫人丢了关我们什么事?以谢世子的为人,难不成还能做出抢人妻子的缺德事?”
“小的们自然不敢怀疑谢世子,只是……就怕有什么别的东西自己混进这车里,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是看一眼的好。”
眼见他们不放,车夫不想待久了令人起疑,遂道:“既然如此,你们可要好好搜,搜不到要找的,就别怪我将今晚之事,告诉谢官家了。”
对面的人显然没听,招呼着就要过去,一时间,夏南鸢紧紧地攥住了马车的窗幔。
紧接着,车帘被掀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夹杂着腐败的气体倾泻而出,当满车的尸体映入眼帘,来人直接捂嘴吐了出来。
“快快,车厢里全是死的没有活的,车周围看看有没有,没有就放行。”
很快,车辆行驶,拦路的几人连连向车夫陪不是,表示对谢世子绝无冒犯之意。而夏南鸢,推开了身上压着的尸体,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原来,在方才的路上,马车撞到了大石,左侧车梁飞了出去,而夏南鸢就是趁车夫寻找的空隙,钻进了车厢。
接下来的路没什么变故,夏南鸢就这样进了谢家的宅邸。
马车在一处隐蔽的后院里停下,车夫去找人搬尸体,夏南鸢一时不知该如何离开,只能悄悄地下车,潜进了一间幽闭的房间里。
然而她刚进去,就听外边有人举着烛火道:“把这具尸体抬进去,其余的,全都找地方化了。”
眼见窗户上的人影就要往她的房里闪,夏南鸢捂住了还在流血的伤,起身躲到了柜子里。
房门打开,一个“尸体”被抬了进来,放在了东侧的床榻上。之后,有人将角落里的书案搬过,铺上了白布,紧接着,一些细长,且刀片十分锋利的器具摆了上来,夏南鸢贴在柜子的缝隙,瞪得眼睛都快出来了。
这是……手术刀?
虽然看起来有些粗陋,但足够她震惊。
除了这些刀,领头的也摆上了一些用水泡着的羊肠线,之后,才对周围的人警告道:“世子和萧军医一会就来,你们几个去外面看看,免得哪些个不长眼的,闯入了禁地。”
“是!”
众人纷纷退下,外面很快没了声。
夏南鸢慢慢地从柜子里出来,走到放着器具的桌案旁,找到了针和镊子,用羊肠线为自己缝合伤口。
作为外科博士,这些基础的缝针她一只手就能搞定,顺带的,她也看向了床榻上的人。
夏南鸢记得他方才在马车里是单独平放的,如今来看,他面目青紫而焦灼,呈痛苦状,胸前插了一柄十寸左右的匕首,细听之下,虽然没有死,但鼻息微弱,颤音明显,像是堵住了气管。
她将左肩处的伤缝合好后,想要去细看他的伤,然而这时,他猛然睁眼,一把抓住她的手,夏南鸢一惊,他随即痛苦的嘶鸣,她猛然捂住他的嘴,一把将插入他的匕首,拔了出来。
血瞬间喷涌,溅起了一片温热,紧接着,外面传来了一声“谢将军”,夏南鸢死命的按着他的嘴,无视他吃人的目光,将止血的钳子插入伤口,而后再迅速的结扎。
短短不过几个弹指,她为他疏通了气管,而房外也迅速的安静,紧接着,一道人影破空而出,脚下迅速一踢,夏南鸢猝不及防间,飞来的茶几正冲她的腰,直接就被撞飞出去,摔在了地上。
她还来不及尖叫,就被人扼住了咽喉,之后,她感觉左肩刚缝合好的伤口突然撕裂,借着窗外黎明前的光,她依稀看到了这个人的面容。
他有着一双幽深凌厉的眼,端正挺阔的鼻,虽然长相俊逸,但苍白的面色上,显现着对世事的厌烦与病态。他与她敌视的瞬间,手死死地按住她的伤。
夏南鸢痛的麻木,仿佛抽走了所有感知,在身体即将冰冷而僵硬的瞬间,她淡淡的,唤出了声:
“七……七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