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穿过羽人非獍,扒开石头,找到自己的第一枚种子,是红宝石一样的外壳,皮相破开,是层层次次丝丝脉脉的无色的血肉,那血肉裹住种子,灌入其中,仅留下一束支架。
然后,琉璃放好种子,种子变成了一块黑色的石头,在土中与其它,再无分别。
“那是吾。”神醉梦迷说,“琉璃把储存的用来开花的养分和自身的营养都给了吾,吾才会这么强大。”
羽人非獍看琉璃走到花前,那朵花蕾的娇艳迅速枯萎了,枯黄、干瘪,琉璃拨弄几下打落了六片花瓣,露出了未结实的花蕊。
羽人非獍看不见琉璃的脸,不知道她什么表情,但是她的背影很镇静。
那株植物在枯萎,琉璃拽掉所有叶子,留了一根花枝,手拂过,花蕊晃动,结出果实,她抚摸几下,一手插进自己心口,拽出一块琉璃,掰开,将果实合在其中,做了外壳,然后后退,坐下。
“她在做什么?”
“保全根部的记忆和进化,花蕊结实,但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外壳看,她就掏出心做了一个假的壳子,她已经没有继续的气力了,她要死了。”
“她为什么不和认萍生说呢,认萍生会为了她放弃的。”
“吾不知道,吾只是延承她的回忆和感知。”神醉梦迷说,“为什么,只要坚持到正常的时间,认萍生会在花开的时候就死去的。”
丽人,美甚,服之成仙。
写下这些记载的人有没有成仙认萍生不知道,但那颗种子太美了,他几乎挪不开视线,光芒四射的水晶圆润润地流淌着光。
太美了。
如同琉璃一样美丽。
他痴痴看着,走过去,路过背对他坐着的琉璃,走到种子面前,伸出手要摘下。
“从根部折短枝条,种子有毒,让人幻梦。”
认萍生去做了,但伸出手后又垂下手,问:“为什么不杀了吾?”
琉璃的声音平平的,她说:“吾去做了,没做到。”
“琉璃,要杀吾,不只是用毒一条路。”
“……”
认萍生笑了,沙哑又悲怆,问:“折断了,还会发芽吗?”
“这是唯一的种子了。”
不算说谎,也不算实话。
她已经在碎裂了,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认萍生的背影,脚已经开始碎裂了,像精美的瓷器片片碎裂。
羽人非獍感觉自己也在碎裂,并不痛苦,只是平静,太阳灼烧的热,并不痛,只是……碎裂。
认萍生问:“还会再见吗?”
“不会了。”
羽人非獍看不清他们了。
认萍生折断枝丫。
琉璃的头骨碌碌滚到他脚边。
他没低头。
神醉梦迷支撑住羽人非獍。
九
五十年,就像是睡了一觉。
神醉梦迷哄睡了绿头发的小丫头,小丫头的花期很短,只有一日,五十年的生长换一日行走,叶子小小的,花也小小的伏在地上,结了绿绿的种子,神醉梦迷挖土埋种子的时候,树林里走出来一个人。
“……汝老了。”她说,挑眉,“怎么想起来了?”
那人背着光,身立如树,一身春光,道:“吾去了很多地方,认识了很多朋友。”
怪不得能进来。
“来做什么?”
“不知道。”
神醉梦迷不明白。
“吾想见汝,就来了,花期未错,甚好。”
神醉梦迷愣了一下,低头笑了。
“带琴了吗?”
“带了。”
“为吾演奏一曲吧,”神醉梦迷歪头,“羽人非獍。”
后
老色胚。
长得再好看也是色胚。
怎么能说翳流的中流砥柱们是色胚呢?
莫虹藏:“人不好色好什么?你连她们身子都不馋你阳痿啊?”
啊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西南多山,多毒虫,多草木,多美人。几个色胚翘班来花街看美人,芙蓉骨早就被花魁引进屋子里了,几个色胚老羡慕了。
认萍生心说自己怕不是要叛变革命。
“不带教主……”他尝试开口,“没事吗?”
“带他就进不来了,”莫虹藏给众人倒酒,“上次教主来没分寸,玩了几个丫头,整条街都不接待他了。”
认萍生迷迷糊糊哦了一声,心冷硬几分。
天来眼看认萍生老不顺眼了,阴阳怪气地说:“装模作样!”
认萍生笑笑,没说话。
莫虹藏打哈哈,招呼几个美人推攘着天来眼离开了,颇为不好意思地对认萍生说:“天来眼素来口快,汝莫要往心内去。”
“无妨,只是不知为何几位一听教主说要吾为他带回丽人脸色纷纷一变,丽人又是什么毒物草植?吾对西南知之甚少,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前辈不敢,汝那一手药理众方,吾不敢指教,只是丽人……”
认萍生微微笑,端起酒壶,那张若好女的脸在灯下明明灭灭,左眼下细细的黥纹像一朵花,妖娆神秘,细密的睫毛像极了乌鸦的羽毛。
莫虹藏脸红着挪不开眼睛,灌了一杯酒,结结巴巴让他小心。
“此地西南三百里,有一岭脉,山岭叠叠重重,岭脉中有一处山谷,终年毒瘴弥散,至烈至猛,无一生还,丽人便在其中。”
“嗯?在下不明白,即是无人生还,怎么会知道丽人?”
“毒瘴中藏有一处沼泽,大雨涨水,带出一块石板,零星记载丽人,甚美,服之成仙。但石板太碎,丽人的全貌看不出了,只知道是朵花。”
认萍生沉吟不语。
莫虹藏说:“寻常人的无人生还怎奈何得了吾等,吾与天来眼也去寻过,并未寻到任何奇葩,只是谷中毒瘴、毒虫、毒草太难应对。”
话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是南宫神翳想来试试他的能力,进去走一遭带出点什么做证明便可就可以了。
认萍生道谢,推开身上的小娘子,借口回去收拾一下便告退了,玄色衣衫衬他,君子长立,纵过那些姹紫嫣红,霸道非常。
他一离开,莫虹藏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了,阴郁爬上那张俊美的脸,并不显狰狞,细长眼睛阴沉沉的,反倒显出几分邪魅。
“不过是个女人,这么堵心?”天来眼倚着柱子,挑嘴笑着,端的是公子如玉,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像藏了明月与烈阳,让楼里新来的小姑娘一眼就红了脸不敢再看。
“汝不懂。”
天来眼冷笑:“一张面皮,毁了就不见得那么喜欢了,要心做什么?看看毁了认萍生的脸,那女人还会不会这么喜欢。”
莫虹藏笑了笑,说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去试试不就知道?”
莫虹藏摸摸腹部,说:“她再也没办法回答了,也不会再与吾分别了。”
他笑得温柔缱绻,款款温柔。
“……”天来眼一时沉默了,好一会儿从震惊中回过神,说,“汝讲得对。”
“?”
“吾不懂,甚好。”不会变成疯子,甚好。
思索的认萍生被撞了一下,他这才发现自己走神走的多厉害,反手扼住那人的喉咙,他猜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恐怖,不然为什么那两个小兵一看见他就跪下了呢,两股颤颤,低着头都不敢看第二眼了。
认萍生看挣扎了少年,粗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一块胎记,浑身恶臭。
“说。”
哦,原来自己的声音能这么冷冽啊。
“是、是、是实验用的羊不小心跑出来了,求大人恕罪!求大人恕罪!”
羊?哦,对,是实验用的羊。
羊的眼睛并不好看,充斥血丝的混浊的眼睛,看着他。
认萍生微微用力,那双眼睛就灰暗了,他松开手,“羊”软软地趴在地上,没了动作和呼吸,两个小兵吓得就要哭出来了。
认萍生低头看那只“羊”,想看出点别的什么,除了恨和解脱,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拿去烧了,别再发生这样的事。”
“是、是!谢大人!谢大人!”
认萍生看他们抬着“羊”离开了,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手十分平静。
“怎么,有什么不对?”那声音雄浑,威严。
“药方对,剂量却多了,药人才会挣脱束缚跑出来,教主让他们注意药量,别失控了,药人还是驯化了才是武器。”
那声音笑了起来。“不愧是本座看上的人,认萍生,若汝当真带回丽人,汝便是翳流首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认萍生似有松动,握了拳头,转身看那伟岸英武的男人,微微笑了,玉面逢春风,江南好风华。
“那便,承教主吉言了。”
三月后,翳流首座带回丽人之果,幻梦之实,取壳入药,有如成仙之飘飘然,不惧苦痛。后在翳流之乱中流失,药师记载:“丽人,绝种。”
阿九回岘匿迷谷,发现被翻找过,叹了口气就开始整理,有一本藏的很隐秘的记载,看着很像慕少艾的笔迹。
醉花雕,未果。
蛇毒,未果。
腐烂肉身,未果。
草木树液,未果。
壤土,未果。
……
……
……
心血,未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