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车推回租车点之后,老板告诉她最后一辆车在五分钟之前被租走了,这辆链条坏掉的车在店里没有替换的零件,可能要拿到工厂去维修。
梁可味有些犯难,她不知道除了步行她还剩下什么交通方式可以用。
老板告诉她租车点后面两百米的地方,有个公交车站,可以去碰碰运气。没等到公交再步行也不迟。
离开的时候老板笑着祝福她:“可爱的女孩会有好运的”。梁可味开心地回一句“祝你度过美好的一天。”
几分钟后,老板那句“可爱的女孩会有好运的”还在梁可味耳边萦绕,一辆公交就从她眼前直截了当地开过去。
新西兰的公交是出了名的磨蹭,每半小时一趟,还经常不停站,像她这种没坐过车的,十有八九会坐过站。坐不上倒也不是坏事。
没办法了,只能步行过去了。现在距离面试开始还有半小时,赶一赶应该还能迟到不太久。
梁可味步行到车坏的位置,是一个路口。她打开地图,大概确定了一个方向之后,她朝着那个路口拐进去。
距离面试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她还没找到商业街的入口,于是再次打开地图。路线显示她现在距离醒时记忆还有三公里。
她这才注意到原来在上一个路口,她选错了方向,英文名的街道对她来说太陌生了,稍不留神就会看错。
这一刻,梁可味看着地图上两个点之间3.5km的距离提示,感到一阵眩晕。
她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一些大颗的汇聚起来顺着她的瓜子小脸淌落,汗水早就把她棉布裙子上背后那块濡湿了。风一吹,倒也凉快。
她停下来,从包里掏出纸巾,把汗水擦擦干净。然后找了个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苏打水,把手心拧得通红也没拧开瓶盖。只好又从贩卖机里买一听罐装可乐,拉环比瓶盖友好一点。
不过,从瓶口溢出的气泡还是溅湿了她的双手。
现在,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陪伴她的是喝了两口的可乐罐子,和无法拧开瓶盖的苏打水瓶子。
距离面试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坐下来才发现,小腿已经开始隐隐酸痛,毕竟她已经走了五公里路,其中一公里还是推着自行车走的。
她现在一步也不想走了。
她只想把冰凉的可乐灌进喉咙里,让心里的苦涩,随着碳酸饮料里那些冉冉升起的气泡,一起挥发到空气里。
可乐喝完了,她像要把坏运气全部掷走一样,用尽全力把空罐向着垃圾桶掷过去。
没进。手上空留汗涔涔和粘嗒嗒。
去他妈的“可爱的女孩会有好运的(God bless little girl)”!现在梁可味只觉得上帝大概瞎了(God maybe blind)!
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她失去味觉开始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味蕾坏掉了,她的人生也坏掉了。好像她天生就只能做食评家。
工作室是这样觉得。爸爸妈妈是这样觉得。爷爷奶奶也是这样觉得。
她来到新西兰,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游客。可是遇到黑车,找错地址,自行车报废,公交车擦肩而过,选错路口,打不开瓶盖。
它们好像在告诉她,这个城市不欢迎她。
即使受到了第一天的影响,她还是努力地想要融入这个城市,想要尝试去一家餐厅打工,但是她现在连这个店都抵达不了。
虽然这个城市也有一些很好的人,还没见面的表姑、便利店的黑人店员、好心的举报人
、租车点的老板,但是她真的一秒都待不下去了,她好想现在立刻飞奔到机场,搭上最近一班的飞机回国。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她的裙摆上。
“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Remember to let her into your heart,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手机铃声打断她的啜泣。她穿过婆娑泪眼去看来电显示,“Waken Memory·醒时记忆”。铃声一直耐心地持续到她把鼻涕眼泪擦干。于是她接起电话。
“嘿,你好。我想问一下,你还记得今天下午醒时记忆的面试吧?如果忘了也没关系。我们下午五点关门,五点之前过来就行了。我会一直等你。”
那句“我会一直等你(I'm always waiting for you)”让梁可味再次泪崩。
“怎么了?你在哭吗?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由温柔转为急切。
“我……我……我走不动了。可以,可以过来,过来接我,我吗?”她抽噎着,已经没有力气讲英文,下意识地用中文回答。
对面也切换成中文,语气里是不改的温柔,“我来接你。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
不到十分钟,一辆面包车停在一个公共长椅旁边。一个高瘦男人停在一个抱腿蜷缩哭泣的女孩面前。
“Kevi,我来接你了。”他蹲下来说。
梁可味看着那只伸出来轻抚她头的手,感受到心脏懵懂而又强烈的悸动。
她由着那股冲动,握紧他的手,眼泪却止不住地掉。她知道这是跟悲伤没有关系的眼泪。而对方牵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
在他安慰又克制的抚背动作之下,她听见了他胸腔里和她一样疯狂跳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