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打开手机录像,看一看餐盘又看一看屏幕,并不急着去吃,围着菜品转了一圈。
云朵的质感轻盈,像是棉花糖,丝质的纹路比棉花糖要光滑,托盛着上面那颗小巧精致的草莓,看上去形状和普通草莓区别不大,甚至有坑洼的草莓籽,但是表皮亮晶晶的,应该不是真草莓。
把各个角度都拍一遍,梁可味才放下手机。
她吃过的美食千千万万,徒有虚表的占了大半,但还是不影响她被美食的外形吸引。她习惯用拍照拉长品尝过程的前调,这样能适当增加期待感,所以每次拿起餐具预备开动的时候,她还是可以感到快乐。
这是她作为食评家的小确幸。
就像面对陈识的龙吟草莓,她激动地举起刀叉,无比兴奋地落刀在菜品上,切取包含云朵和草莓的一小块,放在小勺子里——是非常专业的切法,因为没有小餐碟盛放,只能用勺子代替。
她凑近去闻菜品的气味,是专业的习惯,也是她知道自己无法尝到口味,只能用鼻腔代替味蕾。
玫瑰花香和草莓果香纠缠着进入鼻腔,她猜测玫瑰味来自“云朵”,草莓味来自“草莓”。但她并不着急去验证,只不紧不慢地把勺子送进嘴里。
“云朵”柔软到入口即化,来不及去感受更多关于它的口感。“草莓”的外壳是软的,没有果肉纤维,咬碎会有颗粒感,还能感觉到切得很小的花瓣。总体吃起来口感很丰富,是很奇妙的感觉。
她单独取一大份“云朵”,令她惊讶的是,浓烈的草莓味钻进鼻腔。所以“云朵”其实是草莓味的棉花糖,又或者是某种类似棉花糖的东西。
那么玫瑰的味道就是来自这颗闪光的“草莓”了,她将剩下的“草莓”对半切开,中间露出更多切碎的玫瑰花瓣,凑近一闻,果然只有纯粹的玫瑰味道。所以“草莓”其实是玫瑰味的鲜花馅糕点。
“云朵”是草莓,“草莓”是玫瑰。看上去是一回事,吃起来又是另一回事。这不就是她梁可味的生活吗?
人人都以为【食之味】是一个只会圈钱、只会做商业噱头的食评账号,为了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无所不用其极,这背后的人一定是沽名钓誉之徒。没有人知道梁可味的名字,她从没露过脸,账号能发表的内容也不是完全由她决定的。
但其实,她真正享受的只是品尝美食的过程。她对美食怀着真心的热爱,体验美食,记录美食,她对这份工作期待的部分仅此而已。那些被账号挑出来的一针见血、尖锐刻薄的评价,只不过是她文章里的沧海一粟、冰山一角。
陈识又一次戳中了她的心事。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嘴角上扬,虽然她嘴里没有味道,但她心里是甜的。
她相信如果她能品尝到味道,这会是一道很美味的甜点。她开始从记忆里寻找草莓和玫瑰味道的美味。即使没有身体上的感知,她也可以想象出来。这就是“尝过美食千千万”的好处。
她一勺“云朵”,绵软的、草莓甜味的、糖丝;一勺“草莓”,柔韧的、玫瑰香味的、糕点;一勺混合物,口感复合的、酸甜清香的、糖糕。她一勺又一勺,把剩下的部分都吃完了。
满足地吃完,梁可味放下餐具,抬头对上陈识那双深邃的眼睛,不知道他已经看了多久。
她吃得太沉浸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什么时候入座,又是什么时候放下的合同纸张。但她一眼就看懂了他眼里的期待。她太熟悉了,那是厨师看向品菜人的期待,期待对方的反应和评价,最好是一张口就告诉他“太好吃了!”
梁可味敲一敲餐盘,舔一下嘴角,“我想我应该不用评价,你都看到了,光盘就是对美味最好的尊重。”
陈识点点头,这时却不看她了,只说,“如果还有想吃的,我随时可以给你做。”手指去够旁边的纸张。
这一叠纸张被梁可味迅速抽走,她对着陈识双手合十,“店长你人太好了!再这样会让人想卖身的。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好好干活来报答你的!”她合同一个字都没看,就在该签字的地方写上自己的名字。
签完她把合同递回去,“那我明天就来店里学习,哦不,工作。今天要不就先这样?”
陈识愣愣地接过这叠纸,她好酷好高冷可是又有点可爱,他其实想说她可以下周再来工作,但是他也很想明天再见到她,于是没有拒绝。她走得很急,看上去有重要的事情,他只能目送她离开。
梁可味走出醒时记忆好远,才开始大口喘气,她觉得自己现在就跟泡泡茶壶一样,咕嘟冒泡了!而她这壶茶完全是被陈识烧开的。她知道自己不可以这么不矜持,可是他说他可以随时给她做菜!
一个老饕不可能拒绝得了专属厨师!
心动的相拥、拧开瓶盖的苏打水、柠檬糖、“to Kevi;)”,“闪光的可味”。梁可味回家之后,手里剪辑白天拍摄的视频,脑子里却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想跟陈识有关的事情。这甜蜜的回忆把她的思绪搅乱得一团糟,短短几十秒的视频她剪到晚上十点。
剪完之后她发给陈识,说是可以当作推广的素材。
临睡之前,她收到陈识的回复。是一张她的照片,照片上她正在一脸享受地吃东西,夕阳和灯光交汇在她身上,却不如她脸上的笑璀璨耀眼,画幅的角落里拍到了那张手写的立牌。
“闪光的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