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瑞向来和宁安定,官家清廉正直,百姓恭顺友善,也不是什么临战点。
贺承霄正和孟无谙说着打算跳过这座城,加快一下巡查进程,忽有卫探来报。
虽然贺承霄说不用她回避,但是她要不要自觉一点呢?正纠结间,那探子已经在贺承霄身旁附耳将情报报完离开了。
眼见得贺承霄眉头一皱,孟无谙便知道是有什么不好的大事要发生了,然而他看她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绝佳的解决办法,眉头舒展开来,眼中甚至带上几分笑意。
怎么了?
原来崇瑞水库三方水库决堤,偏偏天不随人愿,连日倾盆大雨,现下城中洪灾泛滥,数千房屋坍塌,十数万灾民流离失所,甚至尧江段的水利都瘫痪,过往小型船只皆被迫停滞,难以通行。
唉,又是天灾人祸,孟无谙听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然而也不知道该不该管这件事,看向贺承霄,询问道:“我们要去看看吗?”
话音未落,一道惊雷在天际炸响,雨水哗啦啦瓢泼而下,闪电照亮了贺承霄的鼻翼,他眯起眼睛,锋削的眉眼在明明暗暗间显得有些阴鸷,似在酝酿着什么大计。
“当然。”他沉声道。
初入崇瑞境内,像进了个水帘洞,江天倾覆,楼船动弹不得。
贺承霄和孟无谙每日待在书房内,听探子汇报灾建情况。
崇瑞灾情已谴人传去朝廷,然而送信的人被贺承霄的人刻意阻拦,朝廷估计还要再晚半个月才能获知消息,制定措施调遣人马亦是需要时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孟无谙有些生气,援助晚一天到,百姓就多受一天苦,但她心里又相信他不是为难黎民的人。
贺承霄并不回答她,只是摊开崇瑞的地形地势图在案桌上,把受灾地点和势况也标出来,让孟无谙按照之前他教她的辨形方法仔细观察。
雨势稍小了些,他将她带到高地,在她身旁为她打伞,让她自己勘探山丘下的人间惨象,雨水淅淅沥沥,从油纸伞上如断线珍珠般坠下,孟无谙向下看,洪水漫漫,有小孩抱树哭泣,有妇人跪地哀嚎,有人刚抓住救命稻草就被大浪打头、重新被湍急的洪水吞噬,一具死尸飘到她的脚下,皮肤已泡得苍白发皱,雨水打在身上,砸出一个个浅窝,又慢慢地回弹回去……
孟无谙定定地看着,眉心逐渐蹙卷,拳头也不知不觉用力攥紧。
贺承霄在这时沉声开口:“你觉得,该怎么做?”
孟无谙抬头看他,他的脸笼在油纸伞的阴影里,眼中满含着沉静镇定的期许。
笔墨令签皆已呈上,孟无谙实地观测一天,又不眠不休把自己锁在书房三夜,终于想出了可行的举措。
塔娜担心她不吃东西对身体不好,几次想上前劝阻,都被贺承霄的侍从拦下,他这次只让她自己放手去干,他决不干涉,也不允许别人干涉。
三天后,再见到她,她脸色发黑,眼球上布满猩红的血丝。
“贺承霄……”她一开口,声音苍哑,手里攥着自己绘制的新型疏导水路路线图,抵到他的胸口上。
“嗯。”贺承霄这简简单单的一声答应,背后却饱含着复杂的情感,给了她无限的力量。
——“粮食几何?”“包括能就近从四方调揽的,三十万石”
——“壮士几何?”“兵军一千,民兵五百。”
够了,“所有人,听我号令。”
黑压压的一群人,在阴霾的乌云下,山呼应和。
孟无谙站在平台前的高地,尽力用最大的声音,将指令下达至面前站着的这一千五百个兵士中:
“九百人,由凌超、杨山信、连松带领,分往三方,用时三日,重修水库;三百人,由文桐带领,转移受灾百姓及其财物,修建安置点、分发救援物资;剩下三百,听贺承霄调遣,按照我绘的图,疏浚河道……”
水库三天修好,简易安置点十天建成,到时留十人安抚照顾灾民,十三天后,壮年百姓和他们带来的兵士,所有人都集中力量疏导河道,预计第十五天,洪水便可泄去,这期间,船上的物资足够支撑灾民生活,虽然还远远不够,但到那时候,朝廷的救援应该已经来了,剩下的也只是一些简单的灾后重建工作。
“是——!”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她,所有人的期望都在她身上,所有的百姓和士兵,都相信她,相信她绘制的那一份图纸,孟无谙凝着眉,看着人群四散,按照她的号令开始工建。
再一抬头,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天地一片昏暗。
人类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是如此地渺小,然而决不是没有效用。
与人斗,与天斗,她赌上了所有,十五天后如果洪水没有泄去,浪费人力物力,声名扫地,军队的存亡也是个问题,那时候他们没有一分钱和一分多余的粮食,所有的资源,都用于赈灾,如果没有成功,民心尽失、人人喊打,可若是成功了——
一次绝佳的扬名机会!
她突然明白了贺承霄为什么让她来指挥这次的赈灾工作。
他在为她,求一道至关重要的护身符——民心。
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