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四年,小奴犯西境,本是流族散兵,竟把边塞功得失守半月,幸好最后边塞将领又率兵夺回,虽则立功,可仍补不了其过——
边塞失守,朝廷威望大打折扣,这不仅仅是失去了资材领土人口这么简单。
镇边守备周霍被革职贬官,罚俸半年,回都城写请罪书昭告天下。
周霍是贺昱的旧部。
他偷偷去见他,禀复:“将军,末将觉得有异。”
“哦?”贺昱知道他要说边关失守的那件事了。
“末将总觉得……”周霍犹豫了一下,方道,“这长青关没那么容易夺回来。”
贺昱面色也跟着凝重起来:“你的意思,是他们故意放水?”
周霍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不止如此,按理说,也没有那么容易失,他们来犯时打着七八面旗号,表面看上去都是些散兵流勇,没什么秩序章法,这也导致末将们一开始放松了些警惕,可真正交锋,明显能感觉得到对方的强悍,倒像是……倒像是北泽那边人的作风。”
贺昱蹙眉:“你听说过耗子与猫的故事吗?有一种耗子非常强悍,猫的力量不足以将它彻底制服,于是猫会先抓住耗子,再放它走,耗子跑了一截,又被抓住,再放开……如此重复数次,即使耗子还有精力,它也会自我怀疑,它是不是根本就逃脱不了猫的爪子,遂放弃抵抗,沦为猫的美餐。”
周霍觉得这故事像是和边关之事有关,又像是无关,他似懂非懂:“他们是在耍我们?”
贺昱并不回答,只是抚着胡须,长叹一声:“我大魏危矣。”
话音未落,周霍一记梭镖飞向窗臼,划破了窗纸,果然一个人影闪过,周霍想起身去追,被贺昱按住。
“算了,我们追不上的。”
太和殿内。
孟嗣源负手而立,手中把玩着一串佛珠,明黄色的闲袍在顶窗洒进的光的映衬下绸面微漾,端的神秘又尊贵的感觉。
龙阶下的阴影里跪了一小吏,黑衣黑面,俯首听命。
“他真这么说?”孟嗣源逆光站着,微微眯起眼睛,天威自现。
“千真万确,是贺大人的声音,属下明白听到他说[大魏危矣]。”小吏道。
“还说了什么?”
“这……贺家守备森严,属下只来得及听到这一句,其他的,没有听清楚,但知另一人便是这回城写请罪书的周霍。”
“嗯,知道了,下去吧。”孟嗣源的声音不辨悲喜。
小吏颤颤巍巍欲要谢恩,孟嗣源又道:“等等。”
小吏的背上霎时冷汗直冒。
却只见那串原本在天子手中把玩的佛珠被随意一掷,掷到了小吏跟前。
孟嗣源嘴角勾了勾,和蔼中透着一丝冷意:“下去领赏去吧。”
“是,是,多谢皇上,多谢皇上。”小吏忙不迭地磕了几个头下去了。
小吏走后,太监宫女们方才进来。
大太监张思录后跟着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手里端着个楚玉盘子,盘子里盛着一株白色的缅桂,香气馥郁,直往孟嗣源鼻子里扑。
“皇上。”张思录说,“这是犀桂宫娘娘送来的,说桂花开了,邀您同去赏玩。”
孟嗣源闻言一愣,看了看那盘子里的桂花,拿起来,凑在鼻尖深吸一口气,顿觉一天的疲惫和不顺心都一扫而空,他朗声大笑,说:“好,好。”
第二天,孟嗣源心情十分不错地把玩着玉穗,哼着小曲摆驾犀桂宫。
推门一看,院子里却还是那几株海棠树,而宫殿主人陈臻影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行礼。
孟嗣源佯装发怒,似笑非笑道:“不是邀朕同赏桂花吗?桂花在哪?”
陈臻影柔媚一笑,手里拿着一条纱巾,上前来牵孟嗣源的手,纱巾清凉,隔着陈臻影娇嫩的皮肤,触感酥酥麻麻,撩拨着他的心。
“皇上只跟臣妾走便是。”陈臻影将纱巾蒙在孟嗣源眼上,牵着他往外走。
不一会儿,孟嗣源便又重新嗅到了桂花的甜郁之气。
陈臻影的手却悄然松开。
隔了一会儿,清风拂过,缚住孟嗣源眼睛的纱巾缓缓飘落,他睁开眼睛,入目皆是桂花,缅桂、月桂、玉桂……香气怡人,花色淡雅。
幽幽古琴之音响起,最高的一棵缅桂树下,陈臻影一袭水色断黛舞裙,边舞边哼着小曲,身姿婀娜,舞艺动人,扬手若嫦娥奔月,扭腰似水蛇流萤,眉目顾盼,青丝如瀑,随着动作飞溅墨珠,弄足间如踩棉絮般软媚,舞衣翩跹妥帖得又如仙裙被窃……
孟嗣源看得痴极,翩翩桂花飘落,清馨雅致,更给美人添了几分恣意。
他跟着琴曲,和起司马相如的赋来——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