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渝音洗掉指尖沾上的油渍,抬头冲陈履安那碗不曾被尝过几口的米粥示意。
“嗯。”
他用一个字搪塞她的问题,看她结束用餐,伸手就要将桌上的东西整理掉。
这次行动更快的是梁渝音。
她摁下陈履安的肩膀,腰腹与他的手臂擦肩,侧身借力去用指尖触碰那只汤碗。
碗壁的温度出乎她的意料。
“好凉。”
梁渝音皱眉,她转头质问陈履安,带着一点怒气:“不能吃怎么不说?”
话音落地,两个人却都愣住了。
动作间他们都未在意,所以面颊距离极近,此时此刻,陈履安甚至能在梁渝音的瞳孔里找到一个小小的自己。
两人竟一时无话可说。
直到锡纸被风吹出一点响声,是陈履安率先拂下了她的手。
他站起身来,背对梁渝音,继续做事,温和开口:“骑手里风雨里来去,粥饭冷掉是难免的事情。”
梁渝音站在他身后,看陈履安忙忙碌碌的身影。
她终于在这一刻探究到两人骨子里那点迥异。他始终带着冰冷的温和,她则拥有灼热的锋利。
莫名地,梁渝音忽然有些生气。
“我去楼下问问前台有没有锅子和米。”
她扔下这一句,当即便离开。
陈履安没来得及出声阻止,他搁下汤碗转身,却只看见那扇虚掩的门。
客房里不允许煮饭。
梁渝音将那只从前台借来的锅子仔仔细细地冲洗了一遍,拎着罐餐厅里售卖的鸡头米进了旅店的厨房。
厨房不大,但胜在干净。她蹲在地上等着纯净水烧开,而后将鸡头米和红药片撒了进去。
梁渝音从没下过厨,连刚刚煮粥的步骤也是先找的百度。鸡头米要煮二十分钟,她坐在木制板凳上盯着虚空发呆。
事实上她也不懂自己为何要在这里为他煮饭,总归不是因为爱情。
思路很乱,不想思考复杂问题,梁渝音最终将这一行为归咎为男女博弈的好胜心作祟。
锅子里冒出一个又一个剔透泡泡时,她关掉了煤气。将黄澄澄的米粥倒出来,成品还算粘稠绵软。
梁渝音像个小朋友一样端着粥碗回了三楼,进门便看见背对着灯盏一脸凝神的陈履安。
他不开口时很像一尊釉彩漂亮的青色陶人,每条流线都是天赐,锋利轮廓里有着她此生都捏不出的精致。
“好烫,但真的香。”
梁渝音朝他招手,兴致极好。
陈履安转过头来,直起腰身,走了过去。
他的指尖搭在青色茶碗边,蜷起又伸开,最终看向一旁等待夸奖的梁渝音,抿抿唇,说了声谢谢。
鸡头米真的很香,她没有说话。
陈履安将一勺温热咽进喉咙,假装没有看见梁渝音期待的眼睛。
夜色已深,时针指向十一点钟。
梁渝音努力睁着困意倦倦的眼睛,抱着大衣,懒散地站在那里,盯着一尘不染的大床,嘟嘟囔囔地:“做什么柳下惠啊陈履安。”
她伸手指了指周围:“这房间这么小,又拢共只有一张床,半夜三更,你非把自己塞进连我都装不进去的破沙发里吗?”
是了,为人板正的陈履安在两分钟前风轻云淡地跟她讲,今晚他要窝在沙发上休息。
那是张极小的沙发,将将能装下梁渝音的上半身,旮旯犄角塞进一点衣裳料子,所有空间便满满登登,没有空隙。
但这还不算,陈履安交待结束自己的计划,又慢条斯理地提醒梁渝音:“你是女生,又经常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对于陌生男人,应该多少带些警惕心。”
话闭,他拿着略带潮湿的棉巾走去洗手台,剩挠头无语的梁渝音倚在墙边。
她一时哑然,没想到陈履安年纪轻轻,居然一副夫子做派。别人当然不可以,但他是她百般无赖才粘上的糕点,没有扔到一旁的道理。
不欲争夺口舌,梁渝音三下五除二将所有东西挪进沙发里,冲他的方向嚷了句“不准挪沙发,不然今晚就都别睡啦”,而后带着眼罩窝进被子里。
陈履安出来时便看到这副情形,床上的梁渝音规规矩矩地躺在一边,她大概是有些冷,整个人裹得像只蚕蛹。
而稍远处的沙发已经不复他离开的整洁,最底层布满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往上是他的大衣,梁渝音的外套,以及两人的包包,甚至还有一只阖上盖子的塑料电水壶。
陈履安不得不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早该明白梁渝音的争强好胜。
于是他接下来的动作便在梁渝音的意料之中。
陈履安扭开手边散发着朦胧微光的床头灯,在昏黄里掀起她手边的单被,安静躺了进去。
窗外又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断断续续地响声中带着春夏之交特有的植物气息。
梁渝音在周身的温暖里一动不动,她攥紧手指,支起耳朵,努力分辨出掺杂在寂静夜里的,属于陈履安的轻巧呼吸。
因为心里那点郁气,她咽下在喉咙中准备了许久的调侃,任鼻翼间萦绕着那一点不属于自己的馨香。
对于梁渝音而言,这是个极为特殊的夜晚。
而对于陈履安来说,同样如此。
特别是,当他在睡梦中察觉到肩膀处的濡湿温热时。
春夜深深。
在梁渝音闭着眼睛将两只手径直探过他腰际的缱绻瞬间,陈履安于睡梦中被迫醒来。
头脑还未清明,而她的动作还在继续。
不能再等。
下一秒,陈履安精准地按住梁渝音的手臂,但尽管他的拇指已经捏着她的虎口,腰侧却仍然被自动赶来的香软贴近。
室外大雨倾盆,室内的陈履安唇齿紧闭。
“梁渝音。”
他扯着嘶哑的嗓子,在昏黄里低低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