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人生
一个暑假未见,郭靖靖变瘦了,还变白了。她穿着牛仔短裙,头发也明显拉直了,整个人身上带着一种气质,一种因为富足的生活而产生的自信和慵懒结合在一起的气质。站在这样的她面前,我突然隐隐感到有些自卑。
“好巧呀,竟然在这里碰到了。”她撩了下耳旁顺滑的长直发。
“你家司机刚才差点撞到人了。这样的司机开车你也敢坐?”对这个儿时的小伙伴,郭靖讲话也不带半分客气的。
“我没跟你说话。”郭靖靖转过脸来对着彭真:“你怎么在这里呀?”说话间不停用眼角瞥着我。
彭真撇撇嘴,那表情仿佛是在说他在这里的原因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用不着回答,所以直接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郭靖靖好像倒也并不气恼,依然笑盈盈地说:“我刚从南京过完暑假,正要回鹿溪呢,刚才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你们了。”说完突然手一指我的膝盖,惊叫道:“我的天,你裤子上沾的是什么?好恶心!”
我低头一看,在我黑色长裤的膝盖处散落着一两块黄色的斑点,我用手轻轻一拍就掉了。是干掉的泥巴,肯定是前面在茶叶地里蹭的。
“喂,眼睛正常的人都能看出来那是泥巴。”郭靖说。
“我知道。但是作为女孩子,我就是觉得恶心不行吗?”
她这意思是说我不是女孩子?看着她的牛仔短裙,再看看我身上还穿着为了方便采茶叶的松松垮垮的汗衫和长裤,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有点淡淡的难过,不知道是为我自己,还是为她,还是为我们,抑或是同时为了这一切。
郭靖对彭真说:“要不要我带你到处转转?你之前不是说过想来我们镇街上看看的吗?”
彭真和郭靖迅速交换了个眼神。
郭靖说:“再不回去,庆哥要扣我工资了。”
彭真对郭靖靖说:“我们俩骑一辆电瓶车过来的。现在天不早了,再不回去我爸要说我了。”
不得不说,郭靖和彭真不吵架的时候还是挺有默契的。
郭靖靖立马说:“让他骑电瓶车回去,你坐我的车,我正好顺路捎你。”
彭真摇了摇头,“我晕车。”
说完他和郭靖一起转过身来跟我告别,“我们走了,回头鹿溪见。”
我点点头,虽然为这么快就结束了这次三方会面感到有点惋惜,但是一想到这下倒也不用一下子喝两杯齁甜的奶茶,就觉得心里稍微轻松了点。
郭靖靖说:“那到了鹿溪晚上一起吃饭吧。我爸上次请客的那家烤鱼店味道不错,我请你。”
“我最近在减肥。”彭真说着,和郭靖两人走出了店外。
在经过我的自行车的时候,两人一起把奶茶放进了我的车筐。我好像听到了我的心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电瓶车上,两人又一起朝店里挥了挥手,就一阵风似地走了。
他们刚走,郭靖靖就转过身来,眼睛里瞬间没了刚才的温柔和光彩,只有一种坚硬的冰冷,“他们是来找你的?”语气也是同款坚硬的冰冷。
我想起上次她带着一帮人在厕所堵我,这次又对我兄弟的态度那么差,就没好气地说,“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找你干什么?”
“当然是来找我玩的。”
郭靖靖的腮帮鼓了鼓,然后用一种质问的语气说:“我爸每学期资助你800块钱,你就是这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
我很想说,我本来根本就没有申请过那笔助学金,而且你们还借着我大肆宣传,我怀疑那就是你爸为公司打的广告,但是我想人活着还是要懂得感恩,于是说:“现在是暑假,难道要天天学习吗?人又不是学习的机器!再说我的成绩也没受影响啊。”
“那新学年你可要好好努力哦。别到了一中我们又是一个在八班一个在一班,老同学。”
谁在八班谁在一班还不一定呢,我心想。但是我说不出口。从她一进门起,她的态度,还有刚刚提到的助学金的事,我承认,我内心如果有个小兽的话,它被狠狠打击了,现在只顾着舔舐着伤口。我最后说的是:“那是我自己的事。”
郭靖靖还想要说什么,她的司机拿着手机探出头来:“小姐,你妈问我们到哪儿了!”
她咬着牙,丢下句:“咱们走着瞧!”最后又看了眼我的膝盖,眼睛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一甩头走了。
回到村子,爸爸和爷爷在茶厂里做茶,奶奶正在做晚饭。我回到家里,黑洞洞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就在刚才,还有两个人在这里抬杠、感叹、点评、提问、说说笑笑,突然间,这里却这么空,这么静。我感到自己的一颗心像悬浮在太空中,不断地下坠、下坠,永无止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