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离家出走
五年级的元旦早上,雪下得特别大,皑皑白雪迅速吞没了一切。人们都说瑞雪兆丰年。
爸爸妈妈和爷爷有事出去了。我因为一直哭,被奶奶打了一顿,因而哭得更凶了。
持续不断的鬼哭狼嚎把左邻右舍都吸引了过来,大家聚在我家的堂屋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真会挑日子。早不死晚不死,非要赶在新年第一天死。”我在房间里听到奶奶说。言谈间还听到有人提到了“南山公墓”和“鹿溪”。
我想,南山公墓,小舅一定是埋在了那里。爸爸妈妈和爷爷一定是去了那里。之前数学竞赛的时候我去过鹿溪,村口也经常能看到路过的大巴。我只要坐上去鹿溪的车就能到南山公墓了,就能去见小舅最后一面了。
于是,我趁大家讨论得正热烈的时候,跟奶奶说想出门玩会儿雪,成功地溜了出去。
外面的天地银装素裹,我走到村口,张望了半天。有好几个路过的村民问我在干什么,我只好蹲下来在雪地里捧了把雪,在手中不断地捏来捏去,看着他们说我想打雪仗。
在看到我手中那个又大又坚实的雪球后,他们立马住了口,快步走开了。
等到我捧着雪球的手都快要冻僵了,才终于看到一辆前窗玻璃上写着鹿溪两个字的大巴驶来。我立即丢下雪球,招手上了车。
上车之后,在口袋里掏摸了半天,我才发现,除了小舅给我的那只钢笔,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司机问我去鹿溪干什么,我说去看我舅舅。
他上下打量着我,也许是我笃定的眼神让他相信我不是离家出走,就摆摆手,让我坐下了。
一路上我的心一直狂跳着。未知的恐惧就像冷空气一样紧紧围绕着我。但是一想到我连小舅最后一面还没见到,就有了继续向前的决心和勇气。
车到了鹿溪之后,我才知道南山公墓并不在城里。
“你怎么不早说?”司机用手指着我们刚刚过来的鹿河大桥的方向说:“你应该在前面那个岔路口就下车的。”
“很远吗?”我说。我想我可以走过去。
司机摇摇头说,“远得很勒!”可能是从我的眼神中猜到了我的想法,又说:“在岔路口那里你要重新搭车才能到。而且去那儿的车本来就少,今天又是元旦,有没有车还一定呢!”
“好的,谢谢。”我说着就往鹿河大桥的方向走去。管它有车没车,先过去等着再说!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说什么我也不会放弃。
但是我马上就想到了一个问题——没有钱我怎么乘车?但是我又想到,刚才的那位司机不是没收我钱就让我上车了吗?也许下一位司机也会大发善心让我免费搭乘的。凭着这样懵懂的乐观和盲目的信念,我继续朝前走着。
就在快要走到桥边的时候,在鹿河大酒楼的对面,一群男生正好从一间游戏厅里走出来。
其中一个是当初参加数学竞赛的时候被我抡起书包打的那个男孩。我没认出他,他倒是一眼认出了我。“乡巴佬!”他朝我大喊:“今天进城干嘛来了?”
可能是发现了我是一个人,他们迅速围了上来。
那个男生迅速打了一下我,然后走到我旁边,趁我不注意,从我的衣服口袋里一抽,把我一直放口袋里的那只钢笔抽走了。
我一看急了,那可是小舅留给我的最后的宝贝!我哭着说:“还给我!”
几个男生看我哭了,开心地笑了,说:“有本事你就来拿啊!”
我扑过去抢。他们几个人轮流把钢笔在空中抛来抛去。我都要绝望了。
这时,突然有人一声大喝:“还给她!”
我们都愣住了。我回头一看,是一个警察叔叔,旁边还站着一个小胖子。
那个抢我钢笔的男生对着那个小胖子叫了声“彭真?”然后就说:“快走!他爸爸是警察!”
几个孩子把钢笔往我面前的地上一扔,一哄而散。
原来,彭真爸爸那天正好开着警车在车站附近巡逻。据彭真后来说他在车上一眼就认出了我,“就是数学竞赛的时候带头打群架的那个女生。”但我当时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彭真爸爸把我带到了警车上。
我心想,完了,这才短短一个上午,我被警察抓起来了?坐到了警车后面?才短短一个上午,两个人的人生就已经发生了如此的剧变?一个已经永远失去了光辉灿烂的明天,一个即将失去光辉灿烂的明天……
“你怎么会在这里?”彭真说,一直看着我满是冻疮的双手。
我把手放进口袋里,想想又哭了,“我找不到我舅舅了。”
彭真爸爸笑笑地说:“别的小孩走丢了都说找不到妈妈了,怎么你是找不到舅舅了?”
他这么一说我更伤心了,就彻底哭开了,哭喊着说:“我找不到我舅舅了,我没有舅舅了。”
“你舅舅家住哪儿,我带你过去。”彭叔叔说。
“南山公墓。”
彭真爸爸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好勒,我们出发!”说着,发动了车子。
车开了没一会儿就停了,不是说很远的吗?我想。下车一看,是一家面馆。
“咱们先吃点东西,填饱了肚子再上路。”可能是看我冻得直哆嗦,又到了午饭时间,彭真爸爸就先带我们去了附近的一家面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