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贝路赶到教学楼东边时,只有寥寥数几的学生在铲雪。
高二一班同三班一样在一楼,她走到一班的窗户前,嘹亮整齐的朗读声从教室中传出。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
林贝路注意到一个瘦小的男生正边扫雪边探脖子往窗户里看,她走过去拍拍他,“一班的?”
男生被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警惕道:“你有什么事?”
三班的林贝路,他知道她,听说是三班叱咤风云的女魔头。
林贝路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他眼里出现了偏差,笑容友好道:“同学,想回去上课不?”
男生又退后两步,把扫把横在身前做防御状,“你要干什么!”
林贝路:“……”
个子不高,胆子也这么小。
她能干嘛,她难道还能吃了他啊!
林贝路挂上礼貌的假笑,在男生惊恐的眼神中拿过他的扫把,“你回去听课吧,我帮你扫。”
“啊?”
“你不是很想听课吗?我看你一直在看教室。”
男生愣愣地点了点头,“可是……”
“别可是了,剩下的我来扫。”林贝路指指身后,“放心,小花园那儿我都处理干净了。”
男生思考半天,道谢后跑回了教室。
从林贝路的视角,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跑回座位,以及坐在后排的舟河幕。
“一班的学生可真是爱学习。”
桃川的学生不多,座位都是一个间隔一个,没有同桌。
一班是桃川一中的实验班,里面没有一个关系户,全部都是实打实成绩拔尖的学生。
舟河幕坐的端正笔直,眼镜下的侧脸即使是在这样的阴天也好看极了。
他时而低头做着笔记,修长的五指带着中性笔在纸上滑动。即使没看到,林贝路依旧可以想象出他的字体是多么的苍劲有力,端秀整洁。
林贝路心不在焉地扫着地上丘比特的箭,不断靠近窗沿。
一班的人都极度认真,即使不再听讲,也在做着自己的练习题,一时间还真没人发现窗边的她。
林贝路的眼神顺着舟河幕的身影在空中作画,他的眼睛是砚台上的墨,他的鼻子是天边洁白的云梯,他的嘴巴是蔷薇园里弧度饱满魅惑勾人的花瓣。
她最喜欢的嘴唇,偏薄却像是引人犯罪的罂粟。
——砰!
窗户被猛地推开,像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林贝路吓得身体一抖,面色迷茫地看向声音来源。
一班的语文老师靠在窗边上,问道:“同学,你在这干什么?我盯你很久了。”
“我……”林贝路看看黑板,大脑飞速运作,“我在听您讲课。”
“哦,是吗?”
她疯狂点头,“我特别喜欢听您讲课,尤其喜欢听您讲古诗词。”
“我讲的什么?”
“李清照的《醉花阴》。”
一班的语文老师袁蔓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优雅女人,长发低低地用浅色丝巾扎在脑后一双眼睛多情又惹人亲近。
袁蔓细眉轻挑,显然不相信林贝路的话,回身对班里说:“继续默写,五分钟后收。”
林贝路这才发现一班的人都在看着她,包括舟河幕,只是很快他就低下头去垂眸默写。
“既然喜欢听,你说说《醉花阴》。”袁蔓见班里同学都继续动笔,满意地转过头接着和林贝路说话。
“我不喜欢。”林贝路摇摇头。
“为什么?”
她摸摸鼻子,“太愁了,我不喜欢,我喜欢快乐一点的。”
袁蔓嘴唇弯起,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你喜欢哪首诗?”
“我喜欢……”林贝路瞄一眼舟河幕缓缓道:“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
舟河幕手中的笔顿了一瞬,在纸上划出一道清浅的痕迹。
窗外的声音还在继续,“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袁蔓开口道:“《南歌子·天上星河转》是李清照在亡国和丧夫的悲痛之下写的,岂是快乐的,怎么这个你就喜欢了?”
“嗯!这首是特别的!”林贝路手中的扫把一松,跌落在雪堆中,“只有这首是最特别的。”
她不喜欢语文,不喜欢古诗词,却在看到这首诗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住目光。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
她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兴致勃勃地翻看译文及赏析,却在看后又蔫下来。
她不知道舟河幕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但她不希望是从这首诗来的。
她的舟舟,如此好听的名字背后不该背负这样悲恸哀伤的情感。
但是,还是喜欢。
这一句唯美至极的诗句将舟河幕蕴含在银河幕帘中。
袁蔓看时间差不多了,出声让语文课代表收起全班的默写。她柔情似水的眼眸弯弯,问道:“你哪个班的,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