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晚上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虽然从束缚中解脱,四肢得以自由活动,但晚上依旧被锁在这间不小的客房中。就算她睡不着,也不能出去,只能选择躺在床上或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了。
因为还是有些头疼脑热,所以她选择躺在床上。
施芸说,明天会告诉我她的心事。她想得那么认真,究竟会是什么事呢?按照的一贯发展,她的过去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她现在的异常行为和精神问题,就是她的过去造成的吗?那是她的秘密吗,她真的会心甘情愿地说给我听吗?会是什么样的事情呢,老套的被坏人伤害之后精神失常的情节吗?
作家畅想着自己熟知的情节,又幻想了不知多少种施芸被深深伤害的灰暗过去,在内心已经做好了准备:她要在施芸对自己吐露心声的时候握住对方的手,告诉对方自己一定会一直支持她、陪伴她,然后施芸应该就可以放下所有的顾虑,和她结婚了吧?
她胡思乱想着,脑子里一直都是天马行空的想象,难以平静下来,直到后半夜才平稳地入眠。
第二天清晨,机器人来叫了她起床。
施芸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来。贺清打着哈欠,心情有些低落地去洗漱。她抬头看了一眼盥洗台前的镜子,马上就低下了头,心里想着,不知道施芸愿不愿意多给她一张床单,让她把这面镜子遮起来。
慢条斯理地洗漱之后,贺清被机器人带着离开房间去吃早餐。
说实话,感觉真的很奇怪。贺清一边跟着前方的家政机器人走着,一边皱着眉头:她在商场确实看过这个型号的家政机器人的广告,主打卖点是能够完善地照顾小孩和宠物,让家中的大人没有后顾之忧,节省不必要的时间,更加幸福地享受生活??
为什么是这个机器人来叫我起床和去吃饭?感觉好像那个广告里叫小孩子去吃饭的场景??施芸真的把我当作小孩子吗,我明明比她年长,而且还是她的??
贺清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餐厅。施芸已经在座位上等着她了,贺清望见座位上的她时,几乎忘记了呼吸。
女人披散着柔顺漂亮的黑色长发,头发上缀着贺清非常眼熟的发饰。她穿着没有什么装饰、款式一点都不花俏的纯色连衣裙,裙子很长,差一点就要盖住她光裸的脚背。她脸上不施粉黛,即便如此也清丽动人,脸上是毫攻击性的柔和表情。
“花??”贺清差点直接喊了“花铃”,她觉得是花铃回来了,再也没有高跟鞋和华丽的裙子,再也没有化妆品和香水,温柔又顺从的花铃是不是就这样取代了可怕的施芸,回到了她身边呢——
女人望着她,笑着叫:“贺清。”
一盆冷水及时地泼了下来,不是“清河老师”而是“贺清”,完全说明了问题。贺清强迫自己放弃这种幻想,她坐到施芸身边,小声地叫了一声:“施芸。”
这种问候早安的方式真奇怪,为什么我们要叫彼此的全名呢?贺清想让气氛显得正常一点,强行加了一句:“早安。”
“早安。”施芸也对她重复了一遍。
然后早餐毫声息地开始了。
其实贺清非常困惑,她被关起来了,她其实应该大喊大叫,奋力挣扎,拼命反抗以追求自由,不是吗?为什么,现在的情况会这么平静呢?她甚至和囚禁自己的人互道早安,在同一张桌子上吃早餐。
不,非要说的话,更加亲密的事情都早就已经做过了??贺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今天的早餐营养丰富,健康得她很难习惯,水果、牛奶和麦片虽然不差,但她果然还是更喜欢蛋糕和夹着甜味馅料的面包。
“垃圾食品只能偶尔吃哦。”施芸好像看穿了她在想什么,用柔和的声音安抚她。既然心爱的人这样说了,那贺清也只好乖乖地吃健康早餐。
最近好像总是在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这对贺清来说有些稀奇。她一般都是在半夜三更或者下午才会去拿几片面包、煮一些蔬菜,家政机器人和料理机器人对她来说太烦了,她才不要被固定用餐时间和食谱。但到了施芸这里,好像也只能乖乖地被这些不讨喜的机械规划生活。
其实贺清非常期待施芸预定在今天会向她诉说的心事,但施芸吃完早餐之后也完全没有提这回事。她让医疗机器人给贺清量了体温,又强迫贺清吃了几片药之后,便像昨天一样,拉着贺清去了书房。
施芸就坐在贺清身边的位置,她拿了一本书,安静地看着。她既没有看着贺清,也没有催促贺清快点继续写作,但贺清还是非常自觉地拿起了笔。这次她觉得心底很平静,思路也比昨天清晰多了,她一口气写了不少,脑中的场景还有一大部分都没能全部用笔写出来的时候,时间就已经到中午了。
贺清不想吃午餐,一点都不想,她一定要把现在没写完的东西写完,饭什么时候吃什么都可以,灵感跑掉就回不来了。最后甚至是施芸动手拉扯着她,她才把稿纸和钢笔放开,被迫跟着施芸去吃饭。
匆匆吃完饭之后,贺清又跑回了书房。施芸在正常地吃完饭之后才跟过来,她又慢悠悠地开始看没看完的书时,贺清遇到了一个难题。
“施芸。”贺清望着她,说:“我要上网。”
“不行。”
“我要查资料。”她理直气壮地说。
于是施芸当面帮助贺清收集了所需的资料,并且全部印了出来。
虽然她也没有想要求救的意思,但施芸是不是太谨慎了?贺清翻着纸质资料,疑问一闪即逝。接下来她便管不了那么多,一边参考着资料,一边继续写着自己的书。
许久,贺清终于伸了个懒腰的时候,施芸已经把茶水和茶点端过来了。
下午茶时间到了。
是蛋糕!还有巧克力曲奇!
贺清觉得非常幸福,她幻想过的婚后生活场景就包括了自己疲累的时候,温柔美丽的妻子端来茶水和甜点??
但。
贺清及时从幻梦中醒来,不敢太过放肆。
面前的可是施芸啊。
施芸像昨天一样,给贺清在好看的描金茶杯中倒了半满的红茶,
事情真奇怪,贺清想,一两天之前,她还因为施芸倍感耻辱和痛苦,但现在施芸变得就像自己的妻子一样,一直陪伴着自己,还会细致地照顾自己。
贺清半是庆幸,半是担忧地喝了一口红茶,然后用兔子甜点叉开始吃蛋糕。
淡紫色的,没吃过的蛋糕。
“我特意叫人去买的哦。”施芸笑着看着贺清:“是你喜欢的那家店。”
她明白了,对于贺清,蛋糕可以用来做奖励,就像是用罐头奖励猫一样。
贺清不禁有些飘飘然——施芸甚至会让别人去帮贺清买贺清喜欢的甜点,是不是说明施芸很在乎她?如果一直和施芸生活在一起,她岂不是足不出户就能一直吃到喜欢的东西了?
蛋糕很好吃,浓郁又带着清香,甜而不腻,是贺清从未吃过的芋头味的蛋糕。
但施芸却没有在吃蛋糕,蛋糕只有一块,施芸没有买她自己的份吗?贺清想当然地把蛋糕喂到施芸嘴边,施芸垂下眼,看了叉子几秒钟,慢慢地张开了嘴,吃了下去。
很甜,很腻。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来中和口中的味道,强忍着皱起眉的冲动。她看了贺清几秒钟,才将视线移到窗外。贺清真的很喜欢这些,她吃蛋糕的时候,心情很明显的非常好。
她等着贺清吃完蛋糕,在这期间喝完了一杯茶,才勉强把那口蛋糕的甜味冲掉。
“施芸。”贺清眼睛亮亮的,她期待地看着施芸,觉得现在是时候了:“昨天说的事情,说给我听吧?”
“你都在想些什么,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吗?”贺清看上去胸有成竹,施芸觉得她大概又对自己有了什么奇怪的幻想。
昨天的事情?啊??
“昨天??”她慢慢笑了起来,看着贺清的眼睛,神情有些恍惚:“因为太安静了,环境也很合适,所以在想我以前的??情人?恋人?”贺清的表情在听到“情人”的时候就变了,在听到“恋人”的时候更是连眼神都变得非常茫然。
她看着神情呆滞的贺清,幸灾乐祸地加了一个字:“们?”
贺清花了很长时间才冷静下来。
她努力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她喜欢施芸,施芸对自己做了那种事情,自己都差不多要原谅她了,比起那种奇耻大辱,施芸有一两个??或者三四个,又或者更多,数个,前任的情人,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哭。
她希望施芸只属于她一个人,论是曾经还是现在还是未来,但施芸的曾经好像不只属于自己,还属于其他人。
——而且比自己还早。
她沮丧了起来,但还是可抑制地想听。她捧着施芸给她倒的茶,等着施芸继续说话。
“你想听什么?”施芸歪着头看她。
“情人?”贺清的声音在颤抖,她其实不是很想知道答案,但她还是问出了口:“我也是你的情人吗?你之前有很多情人吗?”
施芸想了想,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以‘确立交往关系’为情人的定义的话,确实不少呢??”
而面前的人,甚至从来没有和她交往过。
贺清难过地喝了一口茶,茶水没什么味道,带着微微的苦味,一点都不甜。
施芸比她小不少,却有那么多情人,那么丰富的恋爱经历。贺清快要三十岁了,却只和施芸交往过。施芸心里有那么多人,贺清心里却只有施芸一个,想着想着,她就觉得低落又委屈。她之前因为在商场跟在施芸身后的男人不是施芸的情人而高兴,但她没想到,施芸在自己之前会有别的恋人。
“不过时间都不长就是了??”施芸好像在回忆着什么,她看着窗外,发出悠悠的叹息声,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安慰贺清。
时间都不长?贺清紧张地抓到了重点。施芸长得那么好看,但性格和性癖实在非常吓人,把自己之前的几任都吓走了也不奇怪。但贺清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她现在觉得这样的施芸也可以接受,所以她才不会是和施芸交往时间短暂的情人,她是要和施芸结婚的,以后施芸都会是她一个人的。这样想着,她就觉得舒心多了,甚至想好好听一听施芸是怎么和他们分手的,好避免重蹈覆辙。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贺清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会和他们分手呢?”这会是施芸的伤心事吗?
“分手?”施芸怔了一下,慢慢地笑了出来:“不,我们没有分手哦。”
贺清觉得她好像遭到了重击——什么,谁能来告诉她,施芸现在正脚踏多少只船?
下一刻,施芸的话令她在庆幸的同时如坠冰窟。
漂亮的Oga向着窗外眺望,语气淡然:“他们都死了。”
那还真的是令人悲伤的回忆。
贺清脑子里乱乱的,努力不把事情朝着可怕的方向想。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要一个一个说吗?”
“不??”贺清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茶,想要掩饰自己的恐惧:“你印象比较深的几个就可以了?比如??比如,初恋之类的?”
不,为什么,为什么听她的口气,好像多到数不过来?
“初恋?”施芸盯着贺清的眼睛,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但贺清在心中一抖的同时,下意识地觉得这份不屑不是针对她的。
施芸笑了起来,笑容冰冷:“我可没有喜欢过他们。”
依旧和之前一样,虽然贺清很高兴,但她觉得有点害怕。
施芸没有喜欢上过她的交往对象们,而且他们全都死了。这是什么新型的都市恐怖传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