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姨娘见若胭不听劝说,不由得忧心忡忡,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若胭一路小跑冲了出去,只好紧走几步,叮嘱初夏跟紧了。
到底是晚了些,当若胭赶到课堂的时候,书案未移、架上书籍依旧满格,秦先生已经走了,若胭急切的连声大喊也不见回应,几乎掉下泪来,没有人能理解秦先生在她心里的重要性,她一个孤魂野鬼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彷徨无助,章姨娘虽是血脉至亲,关心有余、理解不足,杜氏虽然善良,却因为规矩,至今并没有什么交流,除了感谢和好奇,亦没有别的感情,秦先生的出现,如同黑夜中的一颗闪耀的星光,给她那颗迷茫不安的心带来欢乐和希望,虽然两人也不过两面之缘,却好似至交故友,熟悉的那么自然。
若胭忍着泪,扭头就往外跑,穿过月亮门,提着裙子蹬蹬蹬就上了抄手游廊,感谢这个世界没有女子裹小脚的风俗,感谢章姨娘对雁儿从小的纵容,若胭的这副身体矫健敏锐,一阵风似的就跑出好远,初夏惊讶的望着小姐越跑越远,这才心惊胆颤的追上去。
迎面一道人影婀娜如柳,随风飘拂而来,远远的看见若胭奔跑,也惊得连忙退到一侧,唤道,“二姐姐,这是怎么了?”
若胭眼角余光扫一眼,看清是映雪,却没心情理会,从她身边嗖的冲了过去,随后的初夏只好稍顿脚步,向映雪欠身行了个礼,也顾不得多言,急急跟去,只留下映雪目瞪口呆的在风中发怔,嘴角缓缓浮出一个不屑的冷笑,“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野丫头,梅家的颜面都要被她丢尽。”
到垂花门前,旁边快速岔过来一个人,也是急匆匆的,差点撞上若胭,若胭大怒,不管不顾,伸手就一推,对方显然没有防备,往门后踉跄两步才站稳,不由的惊愣一下,待看清是若胭,急声唤道,“二妹妹,你往哪里去。”
若胭正在抬腿跨门,闻言一顿,险些门槛绊倒,回身一看,却是梅承礼,火气一蹿升,脱口而出,“亏先生教你多年,他都走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说罢,也不再理他,径直又跑远。
梅承礼一脸苍白,他见若胭几次、被骂几次,竟也不敢回嘴,顾不得一脸怪异的初夏,追了上去,“二妹妹息怒,我也是才得知消息,就赶了过来,二妹妹也是想为先生送行吗?二妹妹,这是外院,男仆外客往来,多有不便,二妹妹,你——”
若胭猛地一顿,指着他大喝一声,“你闭嘴!”
梅承礼被她这一顿、一转身、一厉喝,吓一大跳,险些止不住脚步撞到她,心知这个新妹妹说话行事不同寻常人,也不敢再吭声,紧闭了嘴跟她一起跑,若胭其实并不认路,梅承礼就小心翼翼的在后面指点。若胭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只在西跨院、中园、东园这三点一线活动了,梅府虽然并不大,可若胭所见更是管中一斑,这是第一次来到前院,如果换个时间,若胭一准好奇的东张西望,此刻却全没这心思,一路绕过□□长廊、穿过穿堂大厅,有几个仆人也被凭空冒出的女子唬住,若胭入府不久,内宅的人尚有很多没见过,外院的下人就更没几人认识她了,好在又梅承礼陪在一旁,并没人敢多说,都小心的避退开,竟容得两人一路畅通直达梅府侧门。
秦先生依旧青衫无缀,也无沉重箱笼行李,一个包袱简单至极,翻身上马,小童默亦另上马。
“先生留步。”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飞奔而来,气喘吁吁。
秦先生回身一笑,疏朗明亮,毫不意外,“到底是被你们俩赶上了,承礼,记住先生平时和你说的话,男儿心,当容天下!拘于目,不得视万物苍生;拘于耳,不得辨百灵争鸣;拘于行,不得观河山真容;拘于心,红尘不过坟墓耳。”梅承礼恭敬的应下,面带哀色,嘴唇蠕动,似有话说,秦先生摆手笑道,“你的心思先生明白,你只需想明白了自己是谁、真心需要什么即可,谁来教你,都不重要。”梅承礼似懂非懂,不舍的注视着先生,不再言语。
若胭将杂谈递上,“先生,若胭已全书浏览一遍,大致记于心,现将书归还先生,他日有缘,必定再与先生重逢,那时再叙,想必先生已造出滑翔机。”
秦先生目光闪闪发亮,哈哈大笑,继而敛容,微不可闻的短短一叹,道,“若胭,你若身为男儿,逸夫……”
若胭闻言,心中黯然,却笑着赶紧接言,“若胭如是男子,自当随先生阅万里江山,不胜快哉!”眨眨眼又道,“不过,就算是女子又如何,不一样是先生的朋友吗?”
秦先生微微一怔,极快的笑起来,连声道,“正是,这倒是逸夫不如若胭洒脱通透了,逸夫识人不会有错,这书就送与若胭,机缘再见,逸夫再与若胭细述滑翔机。”说罢,也不等她再说话,只向着他们方向含笑颔首,拍马而去,默一语不发,紧随其后。
目送秦先生转过路口不见了影,若胭静静的,一动不动,想起滑翔机,更想起那位赠送杂谈给秦先生的高人,秦先生原本答应要带自己去见他的,可惜,秦先生这一去,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着那位神奇人物了,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刚才应该问上一句,兴许哪天自己在路上偶遇,也能认出。
真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