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纤月哈哈大笑,用拇指和食指捻起板块饼,递到孟无谙面前,道:“本宫怎么会跟你这个小孩计较呢?”
她那时已经饿了很久,这几日送来的饭菜,都粗鄙不净地难以下咽,鬼使神差地,她竟然伸手去接那半块饼。
可是江纤月显然并没有要将饼给她的打算,在她手指还没碰到饼之前,手一松,就将饼扔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双锦靴踩在了饼上,她抬头一看,是个穿着九龙扼珠明黄华服的男子,是她的父亲,孟嗣源。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用一种沉重而严苛的语气道:“不是将你禁足了?你跑出来做什么,快滚回去。”
孟无谙咬了咬唇,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
可是她还是让自己冷静下来,镇静地行礼:“儿臣告退。”
然后,她远离了那一方热闹的天地,独自一人,默默地走回宫。
许是太久没有出来,她竟忘记了路,越走越偏,黑漆漆的路上,也没有宫灯,她一个人走着,四野是偶发的蝉鸣。
她想起了和母亲吃的最后一顿饭,有人送来一壶酒,她也想尝尝,可是母亲不让她喝。
陈臻影管教子女并不严苛,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和母亲一边饮酒一边吃饭的时候,可是那一天,母亲就是不让她喝。
她说:“等你长大,就可以喝了。”
她骗了她,她再也没有机会和她同饮一壶酒。
她甚至连为她报仇、找出真凶的能力都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
孟无谙越想,越觉得绝望万分。
不觉行到一处小潭,借着月光往下看,竟不见底。
她心一横,抱了一旁的一块石头,便往下跳。
黑漆漆的水潭,没有光,也没有温度,她还没来得及感受黑暗寒冷,便被人揪着头发给拎上了岸。
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少年,鼻梁高俊,眉眼若画,一派意气风发之意,眼神熠熠,带着笑意正望着她。
“你……你你……”孟无谙看着他,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了。
少年轻笑,声音亦是一派清朗:“你在干嘛?”
自杀啊还能干嘛?孟无谙在心中没好气道,不过她到底没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只是闷闷道了一声:“我要回去了。”
她说完,便站起身来,不知怎的没站稳,身子往旁边倒去,幸得少年扶了一把,她的胳膊搭在他刚劲有力的胳膊上,感受着他身体里的热气往外散发出来,心中有了些异样的感觉。
站稳,她推开他,拧拧裙子上的水汽便往前走,走了一截,她回过头来,少年还站在原地,一身玄衣,身姿挺拔,有月光从他的头顶流泻下来,更显得他整个人漂亮美好得不真实。
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在孟无谙心里生发,她张了张嘴,说了句挺老土的话:“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我叫贺承霄。”少年道。
“哦,我叫孟无谙。”孟无谙说。
“我知道。”贺承霄笑了笑。
孟无谙一个人回了宫,夜里,她躺在床上,想起了贺承霄。
贺承霄……贺承霄……
想着想着,她灼然一惊:
记得小时候,孟嗣源还开过玩笑,说要将她嫁给他。
她也曾在宫宴上见过他几面,不过两个人没怎么说得上话。
后来听说他父亲因为贪污受贿被斩首示众,贺家亦被抄收,贺家的小少爷也没了音讯。
她想他应该生活得很困苦才是,不想再见面时,他是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似乎……过得还不错。
后来,孟无谙听宫人闲言碎语,知道那天那场宫宴是为他首战告捷接风洗尘而设的。
她更加震惊了,算来他长她五岁,今年也不过十六岁,就已经能够上战场领兵打仗了么?
想来世事无常,曾经她锦衣玉食之际,他在民间流亡,如今她母妃去世,受困深宫、境遇凄惨,而他沙场威武,少年意气,竟又是同她的生活几乎颠倒过来。
“所以你要坚强啊,只有内心强大,才能摆脱生活的淤泥。”
有一天她坐在秋千上自言自语,突然一个人影从树上垂下来,他倒挂在海棠树上,一张俊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被吓到,从秋千上坐起来,指着他结巴道:“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来找你啊。”那时的贺承霄还算得上活泼,偶尔还能同她开几句玩笑。
“找我做什么?”
她问完,他从树上打了个后空翻跳下来,震得海棠花瓣纷纷坠落。
孟无谙理了理头发上的花瓣,听得他道:“找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