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秋天的阳光很温暖,一层淡黄色的余晖弥漫在这处废弃的苑落之内。
断墙残瓦,死寂很久一尾鱼儿也没有的湖。
湖心亭内,孟无谙枕着居辞雁的腿,躺了很久,很久。
“今天是个晴天呢。”孟无谙说。
“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天,我都想要见到你。”居辞雁痴痴地看着怀中的孟无谙,看她幼嫩皮肤上撒着一层夕阳的余晖,细小的绒毛在其中清晰可见。
“我也是。”她道。
“你回去会不会挨打?”孟无谙忽而翻了个身,仰头看着他,他不是说,华章公主只有在小雨天气才嗜睡他才能得空跑出来吗,今天天气不错,他怎么能抽空出得来呢?
居辞雁没有回答,只是手指轻柔地覆盖上她的眼睛,而后说:“以后,不管晴天还是雨天,你伤心了,就来这里,我伤心了,也来这里,好吗?”
“那我可能一天会来很多次。”孟无谙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道。
贺承霄不在的日子她都很伤心,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所以她大部分时间都很伤心,可是她不能出来那么多次,会被有心之人察觉而后加以陷害的。
她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居辞雁笑了笑,而后道:“你来,看会不会遇见我。”
“你能出来那么多次吗?”孟无谙问。
居辞雁笑而不语。
两人于是安静地晒太阳,孟无谙根据阳光的温度和色泽判断夕阳落到了哪个方向,因为宫墙之内,是看不到夕阳的。
直到橘黄色的光从两个人的身上褪去,孟无谙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太阳下山了,我该回去了。”
她伸出手去,要她的胡萝卜。
“送人的礼物,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居辞雁的话语里带着几分宠溺意味的揶揄。
“你又吃不了。”孟无谙说。
居辞雁于是把胡萝卜还给她。
孟无谙拿着那只胡萝卜一蹦一跳地往外走,蹦了一截路,她突然回头,对着居辞雁做了个鬼脸,而后说:“我回去捣成汁,再拿来给你吃。”
居辞雁微笑着点头示意,目送着少女离开。
直到她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他的面色陡然变得冰冷,眼神漆黑不见光亮,有血从嘴角溢了出来,他用袖角擦了擦,白色的面料顷刻被染成血色。
他又捡起地上的瓷瓶,放在手中看,面无表情。
毒药已经尽数被洒在地上。
是的,他撒了谎,一开始,她猜对了,她确实是打算自杀的,这根本不是什么良药,而是鸠酒之物,一滴即可毙命。
今天是个大晴天,纵然有片刻的阴霾。
他没想到她会来。
她总是在他最绝望的时候赶到他身边。
他突然间不想死了,他还没吃她的胡萝卜汁,他想尝尝是不是真的这么好吃。
这毒药,不该由他来吃。
居辞雁攥紧了瓷瓶,嘴角现出一抹阴鸷的笑。
晚上,居辞雁回了引章宫,华章公主的寝宫。
他走进去的时候,正撞见华章托腮坐在榻上,面对着一桌子的饭菜愁眉莫展。
居辞雁上前行礼:“阿雁参见公主。”
华章看见他来,眼睛一亮,鞋子都不穿,便从榻上下来,将他扶起,挽着他的胳膊撒娇:“阿雁,你怎么才回来,饭菜都热了几道了,我等了你好久呢。”
说着,便搀居辞雁在榻上坐下,又嘱咐宫女们去热饭菜。
居辞雁坐在华章对面,目光冰冷,看着她手里捏着帕子伸过手来,却不是要扇他巴掌,而是抚摸着他的右脸,关切道:“牙齿还疼不疼?”
居辞雁缓慢地摇头。
“哎,那天下手太重了,我真怕你怪我。”华章嘟囔起嘴巴,仿佛一个模样天真的小姑娘。
居辞雁一笑,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怎么会呢,公主千金之躯,被公主调教,亦是阿雁之幸呢。”
“那就好。”华章满意地咧开嘴巴笑。
说话间,饭菜热上来了,两人于是开始吃饭。
这一顿饭做得十分丰盛,而且大多煮得软烂,华章不停地往他的碗里夹菜,心疼道:“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多谢公主。”居辞雁安静地吃着饭,没有一丝感情的目光却不时瞟到华章看起来天真烂漫的容颜上。
这个女人,对他时好时坏,打骂之中夹杂着偶尔的殷勤,况其与贵妃江纤月交好,位高权重,他一直也不敢动她,今天,他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她却又对他温柔起来。
到底是多年的情谊,他又开始犹豫了。